商策看着手里的匕首,没了人之后,脸上总算浮起了一层薄红。
这东西明明是金属做的,触手生凉,可现在商策拿着,却总觉着它似乎有些烫手,甚至让他有一种直接把这把匕首给扔了的冲动。
昨天夜里眼睛被蒙着看不清,也不用他看。到了现在,笼在光下,商策才完完全全的看清楚了这把匕首的模样。
它很精美,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
刀刃应该是寒铁所制,略有些沉甸甸的,质感极好。尖端处向上弯起,大概像一个三角形,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一把极其优越的武器。
就是…没开刃。
商策呼吸微顿。
所以他昨夜被用刀指着脖子南乔威胁了那么久,结果竟然是把没开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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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既然没开刃,那更加重工的地方就是手柄了。
手柄处是形状是钝圆的,整体银黑配色,和刀刃一样,带了一点微微的圆弧,曲线流畅,漂亮的银色花纹绕着手柄围了一圈,尾端嵌了一颗紫色的玉石,光线洒下,光华流转。
即使是商策也不得不承认,他见过那么多的武器,但是却完全没有任何一把的华贵程度可以与这把匕首相提并论。
而且还是这么好的材质,一旦开刃,其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如果这是商策自己的东西,这般精致漂亮的武器,他大概会喜欢到爱不释手。
但这东西是南乔的。她不但丝毫不知道珍惜,而且还…暴殄天物!
商策想想都恨得牙痒痒。
算了算了,反正又不是他的,他无权处置,南乔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关他的事。
商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撇了撇嘴,努力压下自己脸上烫手的温度,找了个盒子把匕首收了起来,打算等下一次南乔来的时候再还给她。
至于她要不要,那就不是他能管的着的了。
*
商策原本以为南乔说的“明日再来”是玩笑话,却没有想到南乔竟然真的会实施。
因为腰还有些酸,商策今日并没有去营地,而是留在了府中处理军务,牧尘也跟了过来,给他汇报着事务。
他在书房里没坐多久,估计也就一个时辰不到,管家便进来传信了。
“将军。”管家进门行了个礼,打断商策和牧尘,“有位姑娘要找您,她说…”
“姑娘?”牧尘比商策反应还快,眼睛一睁,眼珠子微微一转,直接就把管家的话堵回到了嘴里,“哪来的姑娘?”
竟然还会有姑娘家来找将军?
虽然他家将军这张脸确实招小姑娘喜欢,但无奈他性子实在不讨喜,又冷又硬,就跟个冰坨子似的,这偌大的将军府中,除了婢女,连个女人都没有。
现在竟然有小姑娘主动上门了,这让牧尘怎么能不好奇。
“干你的活。”商策无语瞥了牧尘一眼,随即看向管家,“你继续说。”
管家在将军府打理了这么多年的事务,虽然也是有分辨能力的,不可能谁想见他都来传报。
“是。”管家微微颔首,继续说道,“那姑娘说自己和将军认识,而且还救过将军,老奴这才来传报的。”
认识他?
还救过他?
商策皱起眉头,思索半天,都想不起来是谁。他一共接触过的女人才有多少,哪里来的符合这个条件的?
牧尘也跟着一起想,同样找不到对应的人物。
“这不会是骗子吧?”牧尘小声嘟囔一句,“将军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去救了。”
商策没管牧尘,而是继续对着管家问道:“她是什么模样?”
“容貌很出挑,身量比较高,看着也不似寻常姑娘家一般瘦弱,应该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倒像是江湖上的人。”管家回忆着推测道。
容貌出挑,江湖之人…商策面色微变,原本空白一片的脑子里突然就对上号了。
这该不会是南乔吧?!
“让她进来。”
管家退出去请人,商策还在拧着眉头琢磨。
不可能吧,应该不是南乔吧,她就这样直接来找自己吗?虽然确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可…
“将军,你真的认识啊?”牧尘也从商策的表情中看出了点苗头,没忍住低声问了句。
商策表情一僵,冷冷瞄他一眼:“干你的活。”
“…哦。”牧尘瘪瘪嘴,被迫把话吞回到了肚子里,只是眼睛还在不住的往外瞄着,就等着先一步看看这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商策:“…”
算了,不想管他。
他自己也同样在等,然后,他的猜测就变成了现实。
“将军,好久不见了,不知将军近日可好?”南乔踏门而入,完全没有给商策行礼的意思,只是笑眯眯打了个招呼。
还十分自觉的给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坚决不委屈自己一点。
商策也不管她,甚至都没发觉出什么不对。毕竟更加无理的事南乔也做的多了,这点小事他根本不就放在眼里。
倒是牧尘瞄了一眼南乔,眸子里闪过一道思忖。
“…好久不见。”个屁。
昨天晚上不是还刚见面吗,装的真好。
商策隐晦的瞪了南乔一眼。
你来做什么!
表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礼数:“一切都好,不劳姑娘挂心。”
“是吗,那就好。”南乔轻轻笑笑,无视掉商策的眼神,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我还担心将军长久劳累会觉得腰酸背痛呢,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她还知道自己会腰酸背痛,那为什么让她停的时候她不停!
商策磨了磨牙:“…姑娘确实是多虑了。”
两个人在这里暗暗较劲,似乎有看不见的硝烟弥漫。但一旁沉默着充当背景板的牧尘却是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觉着不对。
将军和这位姑娘真的没有关系吗?
他眨了眨眼睛。
虽然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仿佛很有距离感,可实际上将军看人的眼神根本就不一样。
别以为他没看到,这位姑娘进门的时候,将军那眼睛都亮了一个度,就安了了一盏灯似的。
而且将军平时根本也没这么多话好不好。
他平时跟将军说十句都不一定能得到一句回应,现在倒是一句不落的字字句句都回了过去,当真是双标的不行。
还有那位姑娘也是,眼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牧尘越是琢磨,越是觉得这两人之间肯定不同寻常。
两人又斗了一会儿嘴,商策见实在说不过南乔,不得已,只能咬咬牙,主动扯开了话题:“姑娘此番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这意思就是:要是没有事就赶紧滚。
“倒也不算什么要事。”
南乔听得明白,面上却是轻轻摇头,稍稍放松了身子靠到椅背上,眸子半眯:“就是家里养的猫逃跑了,好歹养了一段时间,我舍不得,便只能追了出来。”
“但若是从情感来看,要说是一件要事,应该也不过分。”南乔说着,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商策的眼睛。
呃…
商策被南乔这话给噎了一下。
“既然跑了,那也便说明姑娘与此猫无缘,不如随他去了,何必这样强求。”
“那可不行。”南乔干脆利落的否定掉,微微垂眸。
“一来呢,这猫是我辛辛苦苦救回来的,耗费了那么多的药材,价值千金,实在是珍贵。”
“再者,我也不信缘分一说,所谓有缘无缘,其实全都握在自己的手里罢了。”
“若是要有缘…呵…”南乔突然弯唇笑了一声,眉目间尽是温柔,“将军说我与这只猫无缘,所以这只猫跑了,那我要是又把他追回来,那缘分不也就又有了吗?”
“由此可见,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不如握在自己手里的有用。”
“将军觉得呢?”她歪头看他。
“…我觉得不妥。”
“哦。”南乔应了一声,然后便又开口,继续说自己的话,“就是找猫要花上许多时日,怕是要停留上许久,我在此处并无宅院,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
“想到将军便居住在此,而我又恰好与将军认识,也算是有几分交情,便厚着脸皮找上门来了…”
“我想,将军应该不介意我在贵府借住几天吧?”
真是什么话都让她给说完了,那他还能说什么,她有给自己拒绝的余地吗?
商策面无表情:“姑娘不嫌弃寒舍简陋就好。”
“怎么会,我该好好感谢将军才对。”
南乔感叹一声,似乎有点小小的抱怨:“也是这猫没养熟,前些天还能抱在怀撸呢,谁成想一夜之间就跑了呢?”
“要不然我就不会来麻烦将军了。”
商策咬牙切齿:“没事,不麻烦。”
南乔笑笑:“将军不介意我的叨扰就好。”
商策没回话,反倒是问了一句:“姑娘一路赶来不累吗?”
不管南乔累不累,反正他是不想听了。
南乔想说自己不累的,但目光瞄到他已经有些泛红的耳根,还是松了口,顺着他的意思:“倒是有一点,那我就去休息了。”
“刘叔,带南姑娘去房间休息。”
“好的。”管家点了点头,对向南乔,“姑娘,请跟我来。”
南乔对管家点了点头,起身迈着步子走了。
商策看着南乔的背影渐渐淡出视野,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还好她没有做什么更过分的举动。
不然他真的…商策想了想,却突然有些颓废的发现,他也不能对南乔怎么样。
她怎么就这么粘人!
还说他是猫呢,这副模样,到底谁更加像猫啊!
商策心里有些愤愤,面上的表情倒是不动声色,放空了一会儿后,便又接着刚才继续处理起军务来。
“牧尘,继续。”
“哦哦。”牧尘赶紧点头。
只是心里的好奇实在是压不住。
“将军,我有一个问题,刚才那位,便是千药谷的谷主吗?”牧尘试探的问道。
他其实有点不相信的。
牧尘从未想过千药谷的谷主是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家,他还以为是一个七老八十,头发胡子都白了的的老头呢。
可商策刚才都叫她“南姑娘”了。
姓南诶,本来就不是什么常见的姓,还救过将军的命,那想来想去,应该也只有那一个了。
商策写字的手不停,轻轻“嗯”了一声。
南乔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哦。”牧尘点点头,安静下来。
眼睛一瞟,看到砚台上的墨快没了,他赶紧凑过去,殷勤地磨着墨。
犹豫了半晌,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将军,我还有一个问题。”
商策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说。”
“…那什么,将军,你属猫吗?”牧尘从小跟在商策身边,能被选中作为亲兵,当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傻子。
南乔那话,一听就知道明里暗里可都指着人呢。
至于是谁,就算不是她眼前这个,那也总归该与商策有点联系吧。
商策写字的动作缓缓顿住,没抬头,手指却渐渐捏紧笔杆,指节微微压出一点泛着白的颜色。
牧尘一直注视着偷瞄着商策的反应呢,见状眼睛一瞪,赶紧用力摆手,劝阻道:“别别别…将军,这笔很贵的,用来打我不值当的。”
说的也对。
这一支笔得四五十两银子呢,不值得。
商策喘了口气,还是松开了手,决定这次先放过他。
只可惜某人领会不到他的良苦用心。
“所以,将军你这是默认了吗?”牧尘一边唯唯诺诺,一边死不悔改,见商策松了手,刚闭嘴不超过三秒,就没忍住又凑了上去。
商策:“…”
“哈…”他真是被气笑了,一把把毛笔扔到桌子上,“当啷”一声脆响。
牧尘浑身一个激灵,总算反应过来了,立即就要跑,但却晚了一步。
“牧尘。”商策阴恻恻地叫了一声,“转过身去。”
牧尘不明所以,但心里却有些胆战,嗓音颤颤:“啊…将军?”
“转身!”一声低喝。
“是!”牧尘“出溜”一下就转过了身子,腰杆绷的笔直,跟只鹌鹑似的,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啪!”商策一脚踹到牧尘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