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商策睁着眼睛，空洞迷茫的眸子盯着床顶“看”了好久，才慢慢合上。
翌日。
南乔神色如常，商策却是在听见动静的那一刹那就变了脸色。夜里发生的事情控制不住的在脑海中回放，就像他儿时看过的皮影戏一样。
他红了脸，呼吸也忍不住放缓几分。大清早的，竟然硬生生地在自己额头上憋出了汗珠来。
“将军早。”南乔迈着步子走到他近前，语气一如既往。
“…”
南乔这样气定神闲，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商策反倒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原本的紧张、羞涩还有其他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一下子都僵在了脸上。
这般无错，倒是显得他在自作多情了。
“…早。”商策僵着嘴唇吐出一个字，思绪突然控制不住的翻涌起来。
她昨天晚上才吻了他啊，难道她就没什么反应吗？她就一点都不…害羞吗？
还是说，她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的动作那么娴熟。他昨天晚上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却依旧游刃有余，甚至还有心思去逗他。
商策脑袋里乱糟糟的，各种想法像是飞鸟一样在脑海中不断掠过。
“将军？”南乔抬手戳了下他的肩膀，有些奇怪，“怎么发起呆来了？”
商策正沉浸在思绪中，被南乔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轻轻一抖，这才回过神来。
“南乔，你…”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几个字刚出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嘴巴，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他该问什么呢？
问南乔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做，还是要问南乔现在身边有多少人？
说实话，商策自己都摸不清楚他现在是什么想法。
“什么？”南乔眯了眯眼睛。
“…没什么。”
南乔的视线在商策脸上逡巡一圈，看着他脸上的犹豫和纠结，略一思索，基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但是呢，既然不问，那就由着他自己想吧。
反正难受的又不是她。
南乔垂眸，眼里的暗光一闪而逝。
“那将军吃饭吧，再不吃该凉了。”南乔说着，仿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哦。”商策点点头。
竟然完全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呢。
饭菜味道依旧，商策却不知怎么的，有些食之无味了。
至于南乔，她胃口相当好。
*
这个吻仿佛只是意外，寂寂月下，孤男寡女，更何况还衣衫不整，擦枪走火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当意外过去，理应不再被人关注。
可是，如果意外再发生一次呢，还会是“意外”吗？
出不去，跑不掉，只能呆在这一片无人知晓的天地中，商策几乎每日都闲着，自然不会放弃去找自己的信号弹。
虽然依旧不太适应失明的身体状况，时不时还是会被各种家具或者杂物绊一下，但几番行走之下，渐渐地，他大概也已经把这里都摸清了。
房屋的面积应该不算特别大，但也要比一般寻常人家的建筑面积宽敞了不少。
正房，耳室，几间卧室，他都已经去过了，也都一一仔细摸索过，自然都是一无所获。现在唯一剩下的，大概也只有药房和南乔的卧室。
南乔的卧室，商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进去。虽然南乔并没有阻拦过他，但姑娘家的闺房，显然也不是他这个外男可以随意进去的，不合适。
所以他选择了药房。虽然…商策其实也不相信南乔会把除了药材以外的什么东西放在这里。
但万一呢？
药房的门并没有被锁住，轻轻一推就开了，顺着门缝里传过来的空气，都带着浓浓的药草味，争先恐后地的往鼻腔里钻。
南乔平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这里，也就是今日她去外面采购了，这才不在，给了商策可乘之机。
商策小心地抬腿跨过门槛，迈了进去。一步一步，木制的地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大概走了七八步左右，一直举着的手臂摸到了墙壁，或许不是墙壁，因为接下来，手掌长轻轻向下滑动几寸，商策的手就摸到了几个小小的拉环，规律排列着，看来是柜子之类。
他用手指轻轻勾住一个拉环，一点点往外拽开。一瞬间，浓浓的药草味就冲进了鼻腔，横冲直撞的在鼻腔粘膜上扫荡。
“咳咳咳…”
商策一时不察，被猛地呛了一下。
这是什么味道，又酸又苦，也太难闻了。
“卡拉！”他把抽屉又推了回去。
又打开了几个，结果大差不差，都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看来这一片都是药材，还是换个方向吧。商策想着，转过了身体，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
但手上摸到的还是同样的触感。
也是柜子吗？商策轻轻蹙了蹙眉头。
看看同样也拉开了几个柜子，这一次的味道倒是比先前好了不少，至少不冲鼻子了，是淡淡的温和药草香。
但显然，这里也不会有他要的西。
又换了个方向也还是一样。
算了，房间里一共就三个方向，他都走遍了，所以这真的只是一间药房而已。
商策摇了摇头，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但转身的瞬间，商策手臂自然顺着身体甩动，腕上蓦地一沉，似乎是擦过了什么东西。
下一瞬。
“哗啦哗啦…”东西散落的声音响起。
商策手臂一僵，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这声音一听就是什么东西撒了。放在药房里，那便只可能是药材。
可是，他现在根本就没办法收拾。
糟糕，闯祸了。
商策在心里暗道不好。
他有些焦急，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呢，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将军在干什么？”
“这药怎么都掉到地上了？”
南乔才刚回来，就被噼里啪啦的声响吸引了过来，一抬眸，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杵在药房里跟呆头鹅一样的商策，然后一低头，就是满地散落的药材。
她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南乔的语气其实只是寻常，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商策刚做错了事，正心虚的紧，闻声，心里下意识一紧。
“姑娘，对不起。”眼见着是逃脱不了了，商策垂下了脑袋，有些沮丧道，“这是我不小心打翻的。”
但不管怎样，第一时间认错总归是对的。
南乔走到商策跟前，动了动嘴唇，本来想说没关系的，但嘴巴才刚刚张开，她却蓦地耸了耸鼻尖，眉毛也跟着拧了起来。
他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南乔想着，又向商策靠近了几分，
“姑娘，怎么了。”商策不知道南乔突然凑过来的原因，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偏头躲了下。
南乔却直接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前襟，用力按住，不让他动，然后低头轻轻在他颈侧嗅了嗅。
一股苦涩又刺鼻的味道就沾在衣服上，十分清晰。
“将军动我的药了？”南乔松开手，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我…打开了几个柜子。”南乔这般语气，商策一怔，心里的羞涩立即就消退了几分，转而被心虚填满。他嗫喏几下嘴唇，小声承认了。
毕竟，被抓了个现行，根本容不得他不承认。
商策看不到南乔的表情，却可以感受到她凑上来之后周身骤然压低的气压。相处了将近半月，这是他第一次从南乔身上感受到这么明显的负面情绪。
她生气了？
是因为他动了她的药材吗？
也对，药材对于一个医者来说，大概就和武器对于一个士兵来说的意义是一样的吧。
将心比心，如果他的武器被别人毁了，他肯定也会生气好久，恨不得把那个人直接揍一顿。
这么想着，商策就更愧疚了，也更加心虚。
他清了清嗓子，小声开口：“是不是药材受损了？”
“对不起，我可以赔给姑娘的。”商策抿了抿嘴唇，再次认错，“或者说，若是姑娘还不解气，也可以打我一顿。”
南乔没回话，眉头皱的更紧了，听到了他肯定的答复后，一时间顾不得其他，赶紧伸手去抓商策的脉，垂眸仔细感受起来。
房间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姑娘…”商策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压抑的氛围，忍不住开口轻轻叫了南乔一声。
同时心里也有些奇怪，南乔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压迫感，他现在甚至都不太敢大幅度喘气。
事实上，因为常年生活在战场上，各种腥风血雨、打打杀杀的场面都见惯了，商策又出身权贵，世面见的也多，哪怕在帝王面前，他也很少有这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感觉。
还有，为什么要突然把脉，是他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吗？
“将军刚才说什么？”
脉象除了老毛病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南乔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抬起了头，语气微微缓和几分：“让我打一顿出气？”
说是缓和，但也依旧与她常日里那温柔的语调带了几分差距，像刚入秋的风一样，夹着几分微冷的意味。
商策愣了下，没有想到南乔一开口就是这个，但他还是点了头：“嗯。”
年少时犯错也没少受罚，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打他了，但被打一顿，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就是…有点丢人罢了。
但这里也没有别人，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行啊。”南乔冷笑一声，“这可是将军自己说的。”
说罢，南乔一把扯住商策的手腕，也不管他能不能跟得上，带着人就来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商策跟在南乔身后走的有几分踉跄。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被人这样扯着走，其实让他很不舒服，心一直提着，总觉得似乎下一步就要摔到地上。
但南乔的愤怒太明显，而且还是他有错在先，商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暗暗忍下。
好在，就几步路，很快就结束了。
可还不等商策喘口气，腰上突然一紧，大力袭来，他整个人就朝前趴了过去。
“唔！”
肚子压在了腿上。
然后就是——
“啪！”
清脆的声音率先传入耳朵，商策微微张开嘴唇，彻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