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怎么如此着急的样子,像是被狗追了似的。”
一出宫,宋时云就匆匆赶到了南乔的府上,寒冬腊月的,竟然跑出了一身汗,额上也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衣衫也乱了,完全不见了他平时沉稳的模样。
南乔看着,忍不住调侃。
“殿下!”宋时云叫了一声,没去回应南乔那一声调笑。
脸上的表情又是着急,又是担心。
“怎么了?”南乔看着他,笑笑,恍若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似的。
宋时云看着南乔的这一副表情,想说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朝堂中明里暗里的,有的是南乔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是瞒不过他南乔的。
但是她…
“殿下早就预料到了。”
这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丞相指什么?”南乔挑挑眉毛。
“…和亲。”
宋时云从口中挤出这两个字。
南乔见宋时云还有些气喘,也没着急回答他,拉着他坐下,亲自给他沏了一杯热茶。
氤氲的水汽轻轻地飘着,让宋时云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南乔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浅浅的啜了一口。
“和亲这件事吧,其实从皇祖父那时就已经开始了。”
再往前推,正是大夏最繁荣的时候,倒是没发生这种事。
“大夏呢,看似昌盛,弊病还是很明显的,各个方面都不错,唯独武力不行,可周边的民族无一不擅武,丞相身在朝堂,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不用多,再往前推一代,就已经开始用钱去补空子了。”
“但总归,钱不是万能的,绵延了近百年的制度,也不是一时能改的了的,父其实皇已经有所改变了,但还是不行。”
“而边境的动作大大小小的,总归是没停过,早晚的事罢了。”
“但是呢,到了本宫这一代,却只有一个公主。”南乔又喝了一口茶。
“本宫就是再笨,也该猜得到。”
“这次是北羌势弱主动来求,如是大夏兵败,怕是连求都不用求。”
宋时云定定地看着南乔。
她脸上无悲无喜,语气淡淡,就好像只是一个路过的看客,说得也不是自己的事情。
可明明,如果南乔真的只是一个娇弱的公主,如果她真的被送去和亲,都不必到达那里,在路上,她可能就…
宋时云心里有些发涩,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张了张口,喉咙有些干:
“或许,殿下可以再向陛下争取一下,陛下他…还没有下定论呢。”
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吧?
“呵—”
南乔轻轻笑了声,倒是没有反驳宋时云:“不如丞相帮帮本宫?”
“去向父皇争取一下?”
或许是茶水蒸腾的热气朦胧了视线,宋时云好像看到了南乔眼里闪过一道讽刺的光。
“好。”
错觉吗,但是他自己好像也不相信呢。
如果不想的话,一开始就会拒绝,不是吗?
宋时云注定是要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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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动摇到下定决心的过程,并没有那么快,但还是要比宋时云所想象的要快了不少,短短几天而已,和亲这件事,就从一个可能变成了既定的事实。
宋时云几经劝阻,皇帝反而变得越来越坚定,到后面,除了上朝,连见都不愿意见宋时云了。
“丞相大人回去吧,皇上忙着呢。”
这话,王安经说了不下数十遍,宋时云也已经听了不止十遍。
见皇帝此种反应,宋时云也没什么心思去争取了,俯身拱手。
“臣告退。”
他也总算明白了,南乔一个公主,为什么会有当皇帝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
对,离经叛道。
这个词汇不好听,但确实是宋时云到南乔计划时的第一想法。
即便是他已经动了情,心甘情愿地站在了南乔那一边,但他有时还是不理解,南乔为什么会愿意去干这种吃力还容易不讨好的事情。
明明做为公主,她已经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殊荣。
但是现在,他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一份殊荣,表面上看上去极尽风光,让人艳羡不已。
实际上,不过是皇家从万千利益中施舍出的一点点罢了。
皇家对公主的宠爱,就是如此。
如此的浮于表面,如此的…虚假。
谁人都知道皇室对公主的宠爱,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要先送到公主府里去。
平时公主磕着碰着一点儿,都要惊动整个太医院。
如此重视,在这个时候,却可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公主送去苦寒之地呢,明明,解决的方法远不止这一个。
说到底,一个公主,对皇室来说,到底是不值钱的。
不要说公主享受了无尽的宠爱,这是她该做的,这是她对国家的职责。
她连继承权都没有,哪来的这么大的职责?
整个国家的兴亡怎么就跟她扯上关系了?
各个皇子,哪一个享受殊荣的不比公主好了千倍万倍,不到国破家亡的地步,哪怕就是到了,又有哪个皇子会随意被为质送出去呢。
所以说,南乔又有什么错呢?
宋时云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情绪。
什么离经叛道,她也只是被逼无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