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卿躺在床上,看似熟睡,其实眉头紧紧蹙着,脸色煞白,额头上出了细细的汗珠,十分不安的样子。
她猛然惊醒,额头上满是汗,发丝也被微微打湿,看向四周,不由得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
这事,不真实的似一场梦。
青栀听到动静,连忙进来,看见林月卿的样子,像是做噩梦了,立马心疼的走上前。
“小主,您可醒了,您受此无妄之灾,皇上心疼您,晋您为贵人了呢。”
“嗯。”林月卿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来晕倒前柳贵妃看向自己的那个复杂的眼神。
她不由得汗毛竖起,微微颤抖地问青栀:“柳贵妃呢?”
“小主,柳贵妃被……被赐白绫了,拉去幽径宫了。”
幽径宫,乃是自古以来,被赐了白绫毒酒的嫔妃自行了断的宫室。
“竟这样快,青栀,你说,是谁要害我?”林月卿轻轻一笑,她本就生得白皙肤,如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在屋内烛火映照下,更显苍白。
“小主,香云不是说是柳贵妃她想……想利用小主做事?”
“你真信这话?”林月卿不信,这事总有许多疑点,好像层层薄云环绕在她心中,她想拨开云雾,却越拨越乱,反倒找不着头绪了。
“青栀,我不害人却有人想要害我,我没有什么家世,父亲只是大理寺少卿,如此不起眼,是谁要害我呢,这怕是不简单。”
“小主……想这么多了,您现在已经是贵人了,该想着怎么好好得宠,夫人少爷还在家中等着您呢,您别忘了进宫的目的呀。”青栀见她陷入深思,既痛苦又无助,忍不住劝道。
“我没有忘,你出去吧,容我好好想想。”林月卿向她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她当然没有她进宫的意图,她是大理寺少卿的嫡长女,然而她的母亲娘家表妹是先前谋逆的襄王的侍妾。
皇上登基以来大力清扫襄王余党,虽然那侍妾并不得宠,且在襄王谋逆之前便已病死。
但总归她们是林家与逆贼有关联,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
如今她的亲哥哥林皓卿明年就要科考了,绝对不能因为这个事毁了他的前途。
可恨她们的父亲宠妾灭妻,不舍得把他的庶次女送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却把她送进宫来,一是向皇上表忠心,二是试探皇帝对他们家的态度,三也是为了她兄长和家族的前程。
我不害人,却有人赶着来害我,呵,这宫里明争暗斗波云诡谲,戏,才刚刚开始罢了。
林月卿心里想着,烛火映在她柔和静谧的侧脸上,在这安静祥和的屋内静坐沉思了许久……
*
养心殿内,元茂正在殿内对齐喻修禀报:“皇上,柳……柳贵妃不肯就死,她说她伺候皇上六年多,是最早伺候皇上的,希望在死之前能够见皇上最后一面。”
这本来不合规矩,但柳贵妃不见皇上决不就死,送去的白绫都被她撕了。
只是一个劲的求他,想要他带话给皇上。
实在是没办法,皇上没废她,她至死还是贵妃,元茂也不好强行动手,只能硬着头皮来回禀齐喻修。
齐喻修握着毛笔的手一顿,墨水顺着笔尖滴到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大块来。
他思索片刻,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拿朕的常服来,别惊动了旁人,带上两个人,随朕去。”
元茂立刻为齐喻修安排,就这样,一行人往幽径宫走去。
深冬的夜极寒,宫檐翘角在漆黑的林木中沉默着,宫径幽长得好像一条望不尽的路。
过了一会,前头掌灯的太监停在一所宫门前,推开大门,因年久失修而发出“吱呀”一声,这里便是幽径宫。
小太监引着齐喻修到了正殿,因为得知他要来,幽径宫里候着的小太监将正殿稍微打扫了一番。
虽然还是破败,但也没有那么脏。
柳贵妃坐在殿中的塌上,见齐喻修进来,嘴角扯出一个凄凉的的笑容。
她本来生得极美,一袭紫衣,透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国色天姿。
“皇上来了,不知臣妾今日的表现如何,皇上想要臣妾死,臣妾死便是了,何必寻这个由头来污蔑臣妾。”
柳贵妃也不起身行礼,凤眸微眯,脸上是一片凄苦神色。
“若不是皇上授意,香云怎么敢在您面前污蔑我,呵呵呵。”
“你都猜到了,那么你也知道朕为什么要你死,从王府你便和李太后勾结在一起,先是探听宅院秘事。
为夺权位,你不惜牺牲你父亲的命,朕已经许你贵妃之位,进宫后你仍不知足,为李太后做事,朕怎能容你。”
齐喻修淡淡道。
昔年襄王谋逆,柳贵妃的父亲柳知府为挡襄王军队进城逼宫,极力阻挡,最后柳贵妃的父亲被逆贼一箭射死在城门上。
因着这个英勇殉国,齐喻修登基便封柳钰筎为贵妃,封了柳钰筎的哥哥柳君杭为敏候爷。
可是,当年襄王在朝堂意图谋逆逼宫,齐喻修早料到他在宫外有不少的军势,派了不少兵力给柳知府守住都城。
根本不需要他一个知府冲上城墙,与敌军周旋,乃至惨死。
这只怕是柳知府在百姓面前,演的一出忠君爱国的好戏罢了。
柳贵妃闻言笑了,“皇上果然什么都知道,昔日是李太后教臣妾以父之死换得柳家荣耀,要臣妾在皇上身边为她探听宫闱秘事和皇上圣意,皇上在前朝大力清扫不敬不肃之风,想不到这风有一日也吹进后宫来了。”
“你是第一个伺候朕的人,是陪伴朕最久的,为什么要背叛朕?”齐喻修面带怒意,质问柳贵妃。
柳贵妃只是笑着,那笑中带着些许惨淡,“皇上既容得下臣妾这么多年,也该知道,臣妾从未答应李太后要害您。
您不肯为咱们的孩子报仇处置淳妃!那便我来!但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背叛您!我固有一死,只恨没有弄死淳妃那个贱人!”
齐喻修看着她,只觉得十分陌生,与从前那样温婉柔情的样子截然不同,他突然没有与她说下去的心情了。
物是人非,这些年的荣耀和地位,还有失子的痛心,已经蒙蔽了柳贵妃的心了。
“钰筎,孩子的死真的与淳妃无关,那也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你却不肯信朕,心里始终觉得朕偏帮于淳妃,如果不是因为你失子之心,李太后怎么能拿住你,来替她做事。”
柳贵妃眼神突然一暗,一脸不可相信。
她看着齐喻修冰冷的表情,摇着头两行清泪留下来说道 :“皇上,皇上,臣妾……臣妾是真心爱您的。”
齐喻修却是冷冷看着她,“爱朕?你若是爱朕便不会和李太后勾结在一起,朕本想留你一命,可是自朕登基以来,李太后仍然把持朝中不少势力,连后宫都要插一脚,今日之事虽然是朕的安排,但未免李太后日后借你的手做更多的事,朕只得设计处置了你。”
齐喻修不欲再看柳贵妃,淡淡地说:“你,自己了断吧,孩子在底下等着你。”
说完便拂袖而去,只留下柳贵妃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掩面哭泣。幽暗的宫室只有微弱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更显出她此时的凄凉。
*
回到养心殿,齐喻修坐在桌案前,他朝元茂看去,眼神却不真切,似乎透着他在看别的什么。
“元茂,钰筎虽然有异心,到底是真心爱朕,又陪了朕多年,走到这一步,也不是朕想看见的。”
元茂赶忙道:“皇上恩惠,要不怎么会想推到林贵人的身上去呢,若不是林贵人机敏,柳贵妃今日也不会被赐死了……”
确实,如果说是林月卿所为,那柳贵妃虽是主谋,但也可念在多年情分留得一命,只是那林贵人怕是要无辜替死了。
还有……林贵人的娘家毕竟还和襄王的那个侍妾有些关联,所以,这事要是成了,也算是一石二鸟。
只不过这话元茂不敢说,也只是他私下猜测罢了。
齐喻修却是淡淡一笑,想起今日林月卿聪慧伶俐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动,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你看得明白,柳氏却看不明白,她既有二心,也是死有余辜。”说完,他把手中的茶盏一撂,径直走进内殿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