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修女在前,矮人在后,这二人组合走的很奇怪。不像是巡逻,那样搭档之间会聊天,可矮人和黑暗精灵都很安静,安静到了像是给人出殡。
换做别人肯定会感到尴尬,然而这是矮人,这是黑暗精灵,不能一概而论。
自称“高等”的地表精灵的黑皮表亲历来不喜欢搞社交,玛雅并不觉得和同伴走了快半座城堡不发一言,是有多不礼貌。幽暗地域杀机四伏,没有边走边聊的奢侈。何况黑暗精灵间哪来的友谊,反正玛雅没见过。
有关弗林特·火炉嘛……高度发达的感官让玛雅无需转头也能刺探同伴的情绪,从脚步和呼吸频率判断身边人的心情,是黑暗精灵贵族求生存的基本功。
沉重的脚步加上粗重的喘息,证明矮人心情不好。那还用说,如果不是为了陪她,弗林特可以在宴会厅里喝个痛快,再睡个好觉。而不是来这月亮都钻不进来的黑布隆冬里,把屁股冻掉。
玛雅心情更不好,面对一场恨不得写在脸上的夜袭,城堡里的男人却忙着灌酒。
果然男性都是废物……两年多的地表生活终究抵不过一百多年的地底人生,玛雅仍然不太习惯拿正眼看男人。可那意味着她就要看得起女人,大修女发现这也很难做到。把地表男性称为废物的话,那大部分地表女性简直连废物都不如。
她们太爱哭,又喜欢傻笑,要么故意露胸露腿,把心思全放在打理头发和衣着上,只为吸引男人注意。
这种女人在黑岩城,只配丢去蜘蛛坑。
首席祭祀要负责指挥家族军队,身系家族安危,责任重大,由于男性都是没用的废物和可疑的叛徒,军队必须掌握在女性手里。
我当然懂军事,仗我打太多了。什么维多利亚,什么男爵,包括那个格林都不如我……一个上身是黑暗精灵女性下身是蜘蛛的怪物跃入了脑海中,打断了她不断升高的自傲。
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个害人精……玛雅低下了头,重新感受到了夜晚无处不在的冷空气。骨龙破坏了城堡的一部分,没坏的那部分也岌岌可危,裂隙到处都是,风顺着墙缝吹了进来,冷的她打了个寒战。颤抖的不只有身体,即便除掉妹妹是既定目标,可目睹黑暗精灵被转化成半人半蜘蛛的怪物还是太过刺激了些。
母亲强迫她看,把这当做警示,警告儿女务必俯首帖耳。除了她,妹妹们都被强迫出席,扎克也来了。玛雅知道扎克和安缇蒂亚感情很好,但掌握了魔法能量的弟弟对姐姐即将遭受的悲惨命运熟视无睹,并不打算做什么。
被捆住手脚当祭品的安缇蒂亚对扎克已经是祈求,“救我……救我,弟弟。”妹妹眼泪鼻涕一起流,尽显软弱本色。
在黑暗精灵家庭中,很少有长辈如此亲切的称呼晚辈吗,想必安缇蒂亚绝望到了极点吧。那头蓬松的雪白长发全被汗珠打湿,顺着脖子滑了下来,在火光下成了闪亮的水滴。
为保证儿女们不会错过细节,主母命令地精奴隶打着火把,保证了一览无余。这儿远离黑岩城市区,是平民阶层,乃至奴隶都不敢来的地方,此乃蛛化精灵的栖息地。
蛛化精灵杀人不眨眼,完全失去了智慧生物该有的谨慎,但这种被诅咒的可怜人绝不敢伤害蛛后的祭祀。
每个敢于靠近的,都被主母举起八爪蜘蛛形状的徽记给吓了回去。蛛化精灵边跑边回头,显得很不甘心,杀戮的欲望和生存本能在争夺控制权。上身明明是黑暗精灵,可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任何一种语言。
“嘶……嘶……”
玛雅记得这种声音,她现在都记得,她更没忘掉安缇蒂亚的诅咒。
黑暗精灵绝不哭泣,尤其是女性。可安缇蒂亚却泪流成河。玛雅的好妹妹被绑在竖起的木桩上,位于悬崖边,好方便在神术起效后把即将变成杀戮机器的妹妹踹下去,免得被反咬一口。其他妹妹都很害怕,在不引起主母注意的情况下尽可能往后退,却又不聚拢,真是典型的黑暗精灵家庭。弟弟扎克站着不动像个石头,靠兜帽遮脸,他藏得住表情,却藏不住身体语言。
那双手纠结紧握,暴露了弟弟内心的挣扎。
玛雅想起自己当时怒气冲冲的走过去,扯掉了弟弟的兜帽,抓住瘦削的肩膀将他推向安缇蒂亚,好叫弟弟去睁大眼睛看。
“你给我看清楚了软弱的下场。”玛雅怎么可能忘掉说过的话呢,她都能回忆起自己的表情,想必非常狰狞。
正在流泪的安缇蒂亚停住了,妹妹转过脸看着玛雅,告诉她,说她们一定会在深坑魔网相见。就在此时母亲拿出卷轴念诵完毕,亲口请求罗丝把亲生女儿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由腿部开始,安缇蒂亚的身体逐渐膨胀,黑色的血管由下往上延伸。那双哭肿的红眼睛变得更红了,妹妹的牙齿猛地突出了嘴唇之外,锋利而尖锐。
玛雅猝不及防,于是做出了能做的反应,抬脚去踢妹妹,把向怪物转变的安缇蒂亚送下深渊。
在那里,她的好妹妹,扎克的好姐姐将迎来新生。玛雅不敢冒险伸头去看,免得被扎克“不小心”推下去。主母有好几个女儿,却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尽管男性是毫无用处的废物,也不得不珍惜。
假如主母还想继续统治家族几百年,她没准会纵容扎克谋杀了亲姐姐。不如此,玛雅就要杀了她取而代之,成为纳夏斯巴农家族的新任主母。
谋杀套着谋杀,阴谋接着阴谋,这便是黑暗精灵的生活,她曾经习以为常,甚至感到享受。现在不会了,尽管经常被噩梦吓醒,被回忆折磨。但成为泰拉大修女的玛雅,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还不用担心后背。
矮人跟在她后面,这很不可思议,要知道黑暗精灵女性不会把后背暴露给任何人。
“呕……”恶心的呕吐声打断了她的回忆,把她拉回现实。
类似的声音在城堡里太多了,之所以为了专门为之留步,是因为玛雅又听到了一个女声,在说着“酒鬼”。
今晚的女声也很多,妓女总是跟着军队走,两杯马尿下肚什么花样玩不出来。但这一声她太熟悉了,那种圆润的腔调和独特的发音,以及高高在上的口气,都让她想到了住在不远处那片森林里的表亲。
于是玛雅站住不动竖起耳朵,很快便听了个清楚明白。
夜袭,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