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犬是极其恐怖的野兽,称之为战争机器也不为过。而且跟台下那些三心二意的恶魔不同,地狱犬对主人绝对忠诚。然而换个角度理解,忠诚其实是死心眼的另一种说法,地狱犬认准了目标便会穷追不舍,从字面意义上不死不休。绝大多数情况下地狱犬都会大获全胜,引领无面者的喽啰扑向绝望的受害者。但这回情况却刚好相反,恶魔王子和猎犬之间的连接断了。
那种感觉干脆利落,像是生生扯下它一根头发。恶魔王子被迫回到现实,关注眼前的世界。这里多美好啊,俘虏如同待宰的羔羊,被奇形怪状的恶魔带进屠场走到它脚下。不管男女老少,每个俘虏都赤身裸体,因为恶魔发现人类如果不穿衣服会变得更悲惨,也方便放血砍头之后的进食。
相同的血祭做过太多次,说实话它都看烦了,于是招来卡特琳娜命令蛇魔侍奉自己以做调剂。蛇魔趴在它胯下,头部一起一伏,无面者看不到卡特琳娜的脸,有些不够尽兴。不过比起恶魔婊子的脸,王子殿下有更值得关注的事,跟那只死翘翘的地狱犬有关。
地狱犬也是恶魔的一种,用普通的手段无法彻底杀死,不出意外它将回到地狱的老巢沉睡上一百年。无面者可没有一百年,它连一分钟都没。能杀死地狱犬,绝非寻常农夫,搞不好是军队所为,而人类军队总有掩护平民的习惯,找到谁干的,也就能找到新鲜的祭品。
说干就干,无面者一把推开了正在两腿之间忙活的卡特琳娜,蛇魔毫无防备,惊叫了一声顺着几十米高的人头山往下翻滚,带跑了不少头颅,蛇魔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又差点被随后滚落的人头给活埋。
讨厌的苍蝇飞上了天,用嗡嗡的杂音抗议恶魔打扰了它们繁衍后代。昆虫比人类勇敢的多,在被火焰魔法驱散前,许许多多的苍蝇撞向无面者,把它弄得烦躁不堪。
大部分首级尚未变成骷髅,仍然维持着生前的面貌,无面者每往下走一步都能踩烂至少一个。冤死者的遗体惨遭亵渎,而骨门边又在进行一场新的血祭。六百六十六个人,祭品的数量维持不变,哪怕深深刻入地面的纹路早已被干涸的血液填满。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俘虏已经既不会哭,也不会叫了。牺牲品就那么干站着,被恶魔戳一下才会走两步,每个人都目光呆滞,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这里哪还有一丁点文明曾经存在过的迹象,传送门长时间打开,给地狱提供了荼毒凡间的捷径。就像是恶臭的脏水流入清澈的琥珀,只需几滴便能毁掉所有的美好。无面者的老家万渊平原寸草不生,空气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河道里流淌的也是稀释过的鲜血,大地干裂,十数年不会下雨。何况就算有雨滴落下,也是某种跟血差不多的东西。万渊平原早就毁了,它的居民现在跑到凡间,玩起了弱肉强食,鸠占鹊巢的把戏。
卡昂城正在往最坏的方面转变,土地已经开始发红,骨门周围的建筑风化干结,表面的砖石变灰变暗,与上空浓重的乌云融为一体。曾经拥有百座教堂的主教区成了地狱在人间的投影,一座吞噬血肉的巨大磨坊。
蛇魔卡特琳娜摔的够呛,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她立刻像蛇那样扭动着下体爬到一边,免得挡了恶魔王子的道。无面者今天选择的形象是个大号牛头怪,有栋小房子那么高,万一被踩到必定粉身碎骨。
恶魔王子大步走向骨门,随着受害者的鲜血滴入法阵,红色的世界又重新出现在门里。有两个小恶魔过于专心的割祭品的脖子,没来得及给无面者让路。恶魔王子把他们和受害者一起踩扁,头也不回的穿越了骨门。地面的法阵沸腾了,一瞬间便蒸干了祭品的血,连带骨门也跟着剧烈摇晃。这场小型地震毁了喽啰辛苦堆积的人头王座,发臭的头颅滚得到处都是。主子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了难以收拾的烂摊子。为了保持神秘感和防止背叛,它甚至不会告诉手下自己要去哪里,干什么,多久回来。
恶魔王子这般强大的存在强行跨越位面,需要的祭品可不止是六百六十六个活人,下次等它再回来,没准就得要六千六百六十六个。
无面者等不及要品尝新鲜的祭品了,比起被关在卡昂城地牢里已经不会哭泣的俘虏,它更中意活蹦乱跳,会反抗的那种。拧断这些人的脖子,倒过来把他们的鲜血放干,再一口一口的撕扯吞吃,不浪费一根脚趾。
光是想象就让无面者愉悦到颤抖,它简直等不及要去亲自体验。
瓦兰·铁砧和母亲尼娜·铁砧肩并肩站着,伯纳德公爵稍微靠后。风刮过公爵斗篷上的金属扣带,打在盔甲上啪啪作响,矮人王垂到胸口的胡须坠子也制造了不遑多让的噪音。站在国王身后并非威廉姆太过于讲礼貌。考虑到矮人跟人类的身高差,如此这般才能照顾到国王的面子。
矮人国王和人类贵族没等太久,雷诺男爵的旗帜便出现在道路尽头。圣艾迪安的旗帜以浅绿色为底,金边城门为中心图案,少了很多大贵族喜欢用的繁复花纹,非常容易辨别。
吉姆·雷诺这家伙竟然亲自来了,真出乎矮人王的意料。瓦兰看着吉姆从小屁孩长大,接了男爵老爹的班,当上新一任雷诺男爵。在这之前,瓦兰也看着吉姆的老爹路易斯长大。这就是身为长寿种族的坏处,必须眼看着人类一个个死在你前面,导致你轻易不敢再伸出友谊之手,免得伤心过度。
母亲和两百年前那位雷诺男爵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韵事,瓦兰略有耳闻,他统统当成无稽之谈。吉姆像个矮人?别逗了!如果把所有个子矮的人类都称为矮人,那瓦兰便不用再为族里人丁不旺发愁。矮人出了名的忠于配偶,他死都不相信母亲会生出个混血儿。
当圣艾迪安的绿旗在路中间随风飘扬时,国王不小心忽略了尼娜无法克制的笑容,是那种长辈对晚辈发自内心的慈爱。
打头的先锋骑兵不超过一百,倒是举着不少旗帜。瓦兰听见身后的公爵在叹气,他亦有同感,实在太张扬了。领队的是位骑士,一直到离矮人国王十步之外才下马。带来的骑兵则分列两侧,给后面的车队让路。男爵带来的人都是骑兵,以及拉补给的马车。
来人掀开面甲,瓦兰认出了那张脸,他认识男爵的每个手下。
“铁砧先生,族长阁下。”骑士冲矮人母子俩鞠了一躬,再对着公爵鞠躬,明显敷衍了事,伯纳德露出了微笑不以为忤。伯纳德家族和雷诺家族时战时和,几个月前,公爵还想着一鼓作气把圣艾迪安给拿下。遭遇点敌意算什么,有援兵比什么都强。
瓦兰懒得计较称呼,他没来得及送信给吉姆,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成了国王。私底下瓦兰也明白,这算哪门子国王,统治着被遗弃了两百年的城堡和一群可悲的难民吗?就算把圣艾迪安城里留着没走的族人都算上,他的小王国连一千个矮人都没有。
看见赶马车的大部分都是矮人,这才稍微给了他点安慰。
马车队走了一大半,吉姆·雷诺终于出现了。雷诺男爵穿着全套骑士甲,以银白为主色调,中间雕了花涂成金黄。最浮夸的是头盔,三朵天鹅羽毛钉在上面,分别染成了红黄蓝。男爵的坐骑披着甲衣,跟他的斗篷一样白到耀眼,陪伴男爵的骑兵盔明甲亮,在马上挺直了腰板,个个精神抖擞。
如此一来,便把瓦兰这边的人类盟友衬托的好像是帮乞丐。即使伯纳德公爵本人,不算遍布划痕的盔甲,披着的那件白斗篷也早已变色。
瓦兰准备了宴会给男爵洗尘,为了照顾人类不喜欢钻山洞的特点,专门在大门前的空地上搭了两个帐篷充当餐厅。不过看样子男爵似乎不打算久留,他从马上下来,分别与瓦兰和伯纳德公爵握过手,便催促后面的车队开始卸货。瓦兰有点脸红,祖先留下的那条弯曲的羊肠道没法通行马车,只能把货物捆到驮马背上,由人牵着走进去。
要不是恶魔的威胁近在眼前,瓦兰早想凿开山体,修一条体面的大路。
母亲似乎笑得太灿烂了点,主动上前握着吉姆的手不放,瓦兰听见母亲问男爵“饿了吗,累不累?”这太像老祖母照顾孙辈,母亲如今已有三百五十几岁,时间没能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唯有眼角的鱼尾纹暴露了年龄。
说起来瓦兰记得母亲当年也是这么对待吉姆的爸爸,以及吉姆的爷爷,还有吉姆的爷爷的爷爷……矮人王拍拍手,简单粗暴的把这些不快的联想甩开。
等这场仗打完,再去问问母亲吧,瓦兰伸出手以矮人特有的大嗓门邀请男爵进去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