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特立独行的老牧师,看不惯就说,包括圣座在内谁的面子都不给。因此在圣城不大受欢迎,他也不想留在那儿。戒备森严的宫殿,豪华的长袍,过于奢侈的饮食起居,他不喜欢这一切。只是也不想反对罢了,哈特曼牧师能同情穷人,也能理解富人。社会本该丰富多彩,而非死气沉沉。
自称来自帝国的乡下牧师挥别了教皇和主教,离开了圣城。他依然穿着那身旧到泛灰的长袍,握着胸口的木雕圣像。除了必要的干粮和一头驼物的驴子,老牧师没接收多余的馈赠。临别时他背对圣乔治大门,跟来送行的圣座有过一番对话。
据说老牧师提醒圣座,“注意脚下”。在场的人没能明白哈特曼的意思,有人甚至低下头看靴尖,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哈特曼的话。他摇着头走了,把不明所以的教会同袍和那座金光闪闪的大门甩在身后。
到了第二天,城里有组织的抵抗已经结束。这如果是征服,居民会投降,以换取新统治者大发慈悲。可这是一场种族灭绝,断无跪下求生的可能性。为了维持恶魔在白天行动的自由,城里的俘虏会被定期杀死血祭,以维持传送门开启。恶臭的血雾顺着骨门源源不绝的飘进来,阻绝了日照,整座城都充满了地狱里的硫磺味。
到目前为止,天界对它的行动尚未做出反应,一切如无面者的所料。诸神既然不干涉凡人之间一场接一场的屠杀,又为何要管它一个“脏东西”,难道就因为长相不同吗?恶人跟恶魔做的事,并无太大区别。就算天使真要来找它麻烦,无面者也有打赢的自信,比起精雕细凿的天使,地狱里的恶魔简直是无穷无尽。
你能杀掉一千只恶魔,那一万只呢?想想你的那位瓦尔基里是怎么死的吧,王座上的黑肤“男子”仰起脸看向天空,浓厚的乌云遮蔽了阳光,给卡昂城带来了永夜。刚砍下的脑袋湿哒哒的,不剥皮去毛,坐在上面感觉很不舒服。等化成枯骨要好多天,但拿人脑袋垫屁股是它的标志,无面者不能让部下以为它有了什么新的爱好。
众多的头颅堆起了好几米高,它在顶端半坐半躺,宠妃卡特琳娜则趴在无面者两腿之间,当着一群死不瞑目的人头的面,为它提供服务。卡特琳娜分叉的舌头比正常舌头强多了,能牢牢的裹住,恶魔王子在即将爆发的瞬间按住卡特琳娜,一滴也不允许蛇魔浪费。
完事儿后蛇魔用滑溜溜的身体缠住了无面者,想和它亲吻。恶魔王子烦透了女性的磨叽,一把推开蛇魔,示意对方赶紧消失。低阶的喽啰压来了新俘虏,不多不少,正是六百六十六个。人头王座对着一座三层楼高的骨门,位于地面的圆形法阵被反复挖了很多次,已是深如沟渠。
大屠杀即将开始,比跟个滑溜溜的蛇魔温存要好玩的多。特别是看到俘虏中有不少儿童,无面者兴奋的发抖,没什么比父母目睹孩子被杀,那种悲痛欲绝更能取悦它的。无面者在万渊平原的宝座上幻想过很多次这种情景,也用魅魔变化了样貌对里昂如法炮制,如今终于能做到真正的骨肉分离。
恶魔王子直起后背,拖着腮帮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欣赏下面的人间惨剧。震天的嚎哭只会惹得它发笑,仅此而已。
卡特琳娜恶心的吐了,她是个蛇魔没错,但即使身为恶魔,对所处的环境和待遇也有要求。她被迫在一座臭气熏天的人头山上给无面者舔,像极了凡间的下等妓女。恶魔王子还强迫她吞吃了那腥气扑鼻的玩意,卡特琳娜没走多远就趴在地上吐了精光,最后连胆汁都咳了出来。
为什么黑龙没能杀死这家伙?蛇魔有些想不明白。要是这家伙死了,卡特琳娜马上就能在凡间立足,不管是建立她邪恶的小王国,还是收起大恶魔的尊严依附人类,哪个不比为无面者口含嘴咬过得滋润?
那天夜晚死了太多的人,弗朗西斯·詹姆斯却得以幸存。因为他是蛇魔小姐卡特琳娜重要的人,其程度大概相当于贵族小姐珍爱的胡桃木玩偶。陪着她吃饭,陪着她出去玩,陪着她上床睡觉……
他是个光荣的骑士,如今却成了恶魔的玩物,弗朗西斯屡次故意挑衅卡特琳娜,要逼蛇魔杀了自己。动手他打不过恶魔,语言攻击只能换来卡特琳娜对他笑。时间一长,骑士也放弃了,转而琢磨怎么逃跑,蛇魔并未把他捆起来丢在什么不见天日的牢房。
卡特琳娜挑了城里一栋两层楼带花园的大房子,他像个被国王包养的贵妇。房子里只有他和蛇魔,卡特琳娜肯定用了魔法,他每次走出院子都会发现自己又回到客厅,逃跑也成了不可能的事。
骑士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等恶魔玩腻了他一了百了。
奥斯曼人绝对知道了卡昂城发生的异象,勃艮第残军从西门冲出。为了躲避恶魔追击,被迫继续往西逃,一度进入了上次落败的战场。突厥兵压根没出现,据斥候回报,泰里勒斯镇被搬空了,异教徒溜之大吉,很可能缩回了加来港。那儿有奥斯曼的舰队,只要苏丹想他就能回国,再坐看法兰克人和恶魔杀得你死我活。
伯纳德公爵手里只有几千人的士兵,更多的平民扶老携幼跟在后面。他没有衔尾追击的本钱,能不能从恶魔手下顺利逃走都很成问题。
幸存者在镇上稍作调整,往西走了一整天,再度往北,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希望能把恶魔甩在身后。大概有三万多市民紧跟着军队,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即便公爵不再向西而是北上,这些人也不离不弃。再往西很可能遇到突厥兵,跟着勃艮第的军队才有一线生机。
受平民的拖累,残兵败将走得磨磨蹭蹭,有时候一天不到十几里。天上经常能看到长翅膀的怪物,慑于弓手才没下来抓人。这也意味着己方的动向被恶魔随时掌握,公爵知道自己这支难民大军会是下一个目标。
尼娜跟儿子闹得很不愉快,她坚持要瓦蓝别急着称王,否则会失去雷诺公爵的援助。但儿子拒绝母亲的好意,声称必须如此,也是为了对号角堡宣誓主权。
最可恶的是奥拉·铁锤,符文铁匠的女儿不仅不站在女族长一边,反而支持瓦蓝,认为他“说得没错”。
唉,年轻人没一个懂事的。尼娜叹口气,散着步走到大门前的空地。比起需要火炬照明的王座厅,她更喜欢在外面晒太阳。
矮人的耐性特别好,她可以花一年时间来劝儿子“尽快”冷静下来。人类的政治尼娜没少参与,算是其中老手,甚至有传言把她跟雷诺男爵的曾曾祖父联系在一起,指名道姓的说两人有不正当关系。
谣言相当恶毒,污蔑尼娜两腿一张换来了圣艾迪安敞开城门。这无疑是伯纳德家族编造的,并指派吟游诗人到处散布。人类男性平均身高在五尺,矮人大概四尺,论身材矮人相当敦厚,体重上矮人要重些,力量也更强。矮人女性浓眉大眼,相貌比较粗犷,在她们眼里,人类长得类似于竹竿,完全靠不住。
反过来人类看矮人女性也像是看啤酒桶,根本不能入眼。
然而这所谓的谣言,其实有着真实成分。尼娜是个寡妇,而当年的雷诺男爵则是鳏夫。根据流传下来的贵族起居注表明,两人的确没少“通宵议事”。也许是对亡夫心中有愧,尼娜只来过号角堡凭吊了一次。
人类是个适应性相当强的种族,这些难民花了十几天,便把大门广场前的荒地改造完毕。梨好了可耕种的菜地,竖起围栏圈养了猪。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种子和牲畜。
人类也是个喜欢抱怨的种族,不止一次向尼娜请愿,把山中间那条弯弯曲曲的通道给弄直弄大。号角堡位于半山腰,一圈延伸出去的小山包如同天然城墙,牢牢护住了号角堡的大门。矮人仅仅是将中间的空地铲平,并没过多使用。矮人更倾向于居住在安全的山洞中,对于里面有多“安全”尼娜深有体会。
山中的羊肠道挡住了恶魔军团,也害得撤退的女人孩子跑不快险些丧命,坏处和好处都过于明显。她正想答应下来,通道那边又热闹起来,钻进来不少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看样子有难民来投奔了。矮人卫兵领着其中一位穿白袍的男人往这边走,尼娜对请愿者说了声抱歉,站起来拍拍衣服,收起笑容板着脸,尽量显得比较有威严。
既然儿子都成国王了,那接待难民这种小事就由女族长来代劳。
访客是位须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挺直的腰板显示他尚未对年纪屈服。这姿势令尼娜很不舒服,因为无论怎么站,她都得抬头仰视对方。
男人在胸口画了个泰拉之矛,尼娜看到了木刻的地母像。
“你好,我是埃里希·哈特曼,泰拉卑微的仆人。”牧师深鞠一躬,令尼娜的感觉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