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在这里或者那里篡改了圣乔治的日记,比如白骑士明明对法师艾黎动了心,在某个喝了太多葡萄酒的夜晚两人险些发生实质性接触。万幸的是最后关头乔治恢复了理智,他想起家中的妻女,便把**法师丢在房间独自跑出旅店,在教堂忏悔了一夜。
险些出轨的经历怎能不让圣乔治在日记里大书特书,他写了满满三页纸以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对妻子道歉,对女儿道歉。写到了后面,又一再请求艾黎原谅他的软弱,感叹要是早点遇到法师就好了。如果只看原文,这无疑表达了骑士对法师的爱慕之情。
以泰拉之名发下的婚誓神圣不可侵犯,教皇钦定的大英雄必须忠于自己的妻子。这一段必须改!大主教定了调子,属下敢不从命。一阵奋笔疾书,布鲁尼爵士那晚不仅滴酒不沾,还得到了泰拉的神谕,连夜赶到教堂祈祷。
改书很容易,但要让目击者守口如瓶就比较困难。身为直接当事人的法师远走异国他乡,考虑到东西方之间极其不稳定的交通,她多半回不来了。侏儒是骑士的老朋友,既然乔治已被追封为圣人,想必他不会败坏老友的名声。
大主教成竹在胸,高昂着头颇为得意,自以为替天上的圣人擦干净了屁股。
但那侏儒自己也在写一本书,侍立在旁的得力手下向大主教汇报。让他去写!主教无所谓的一摆手,小小的非人种族,假若他不按照教会的曲子跳舞,只怕是不想活了。邻国法兰克教会掀起了声势浩大的猎巫运动,顺带把兽人,地精,侏儒,乃至一部分矮人都宣布为不受欢迎的非人种族,将他们驱逐的干干净净。
人类乃是泰拉的子嗣,唯有人类才能在地面上传播大地之母的教诲。
邻国的同行用了一个词“净化”,大主教爱死了,深表佩服之余,无时无刻不想着在帝国掀起一场更大规模的“净化”!精灵的时代过去了,现在以及未来必将属于泰拉的人类信徒,大主教坚信这一点。
教会首脑任由狂想在脑中飞舞,带动脚上也停不下来,得沿着墙根踱步才能抑制住狂跳的心。运筹帷幄是属于大人物的特权,小人物负责具体实施,而且要干得漂亮。
当晚听到爵士忏悔的牧师,为他指路的守夜人,还有旅馆老板,和拿着披风追出来的侍从詹姆斯。手下报上一连串的名字。
大主教停下脚步,背着手陷入沉思,这姿态突显了他浑圆的肚子。其实大主教走起来身上的肥肉也在抖,活像桶里凝固的猪油。手下都看他,主教的大肚子因为惯性的缘故仍在晃动,却无人敢笑。
去告诉我们的好牧师,光荣远征需要他这样的典范参加,让大地之母的光辉重回黎凡特是神圣使命。詹姆斯不是已经跟随教会骑士团先锋出发了吗?很好!侍从是贵族,牧师是自己人,大主教当然有分寸。
那另外两个?部下继续请示。大人物高屋建瓴,小人物添砖加瓦。
大主教没有回答,他好像没听见似的走向窗台。石制建筑采光不足,哪怕在白天,室内某些地方仍然黑得一塌糊涂。阳光在深秋时节,比起光照,取暖的作用更大些,没人不喜欢晒太阳。
圣母大教堂刚刚建成,算是脚下这座新兴城市的一大地标。然而教会的努力,却不及远处正往云端攀升的高塔,从大主教的位置看过去,就像一根长枪直刺诸神的圣域。偏偏那高塔和其主人都是不敬神的,法师自称唯物主义者,拒绝向神低头。亵渎啊,这是何等亵渎!大主教握紧了拳头,恶毒的咒骂在喉头徘徊,几欲脱口而出。
见大主教站在窗台发愣,体贴的部下没打扰他,依次安静的走出房间,同样悄然无息的带上了门。于是旅馆老板和守夜人的命运被决定了,愿大地之母怜悯他们的灵魂。某位部下在胸口画了个泰拉之矛,人非生而残忍,但某些事总得去做吧。
法师艾黎的存在被彻底抹去,成了民间传说,并随着当事人陆续去世,逐渐变得不可考。圣乔治品行高洁,斩妖除魔,忠于家庭和教会,他乃是泰拉赐给人间的活圣人。至于他的好朋友托尔金,全靠这人类名字,编年史中的地底侏儒足足长高了几尺,成了一位来自乡下的帅小伙为读者所铭记。
但纵使教会有万般不对,在涉及到如何对付恶魔与不死生物上,无不做到行文详实,逐字逐句交待应对方法,过于复杂抽象的还配了图。
全身上下时不时的抽疼让她泪眼婆娑,给视线中的人都披上一层模糊的光晕。冒出的冷汗则打湿了衣服跟被子,即便如此,克里斯蒂娜也拒绝再喝下塔瑞尔配置的催眠药。她需要保持脑袋清醒,因为接下来的问题关乎生死。
克里斯蒂娜一直觉得巫妖就是个漂浮的骷髅头,《圣典》上彩色插页画的很清楚。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疼痛令她没精力修饰词语。晨光兄妹俩对东方同胞的浅薄见识大摇其头,弗拉维乌斯捂住脸喃喃自语,感叹他的族人竟然把文明毁灭到了如此程度。
之后克里斯蒂娜就不敢插话了,何况她疼的厉害,光是忍住眼泪和呻吟就耗费了全部力气。在塔瑞尔反复劝说下,克里斯蒂娜再次喝下了一杯调好的药酒。本来精灵女孩硬撑着要参与后面的讨论,可她被塔瑞尔吓住了。女法师言之凿凿,说之后的疼痛会发展到她把自己脸抓破的程度。
没有女孩想毁容,舞刀弄剑并不意味着克里斯蒂娜放弃了对美的追求。药酒逐渐起了作用,精灵再次沉入梦境。虽说精灵睡着了,三人依旧遵循社交礼仪,走出卧室到了客厅。
“是时候了。”凯兰迪尔看着妹妹,又看了弗拉维乌斯。意识到他目光中的深意,罗马将军拉起了女法师的手,塔瑞尔靠在他身上,头搭着恋人的肩膀。
“是时候了。”这对跨越种族的情侣异口同声,声音中的决然如同赴死。
凯兰迪尔突然很想大哭一场,可那巫妖走的太远,自己已经毁灭了旭日城,怎么能放任它又去夺走更多无辜者的性命。陷在幻境的时候,鬼知道该死的巫妖又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该结束了,然后坦然面对造物主的审判吧……
男巫再次看了一眼妹妹,“对不起。”他说道。塔瑞尔放开弗拉维乌斯,拥抱了哥哥。
“你傻啊,多亏了在这里,我才能跟他相处这么久。”女巫说着低下头,把脸埋在哥哥胸前。凯兰迪尔抚摸着妹妹的金发,尝试将其理顺,他做的很慢,每次触摸都仿佛是最后一次。
“对不起了,老友,我没能什么忙。”他又抬头去看弗拉维乌斯。在罗马文化中,如果不能成功,那也得以身殉道。而这位将军被困在幻境里,不仅要面对故国的灭亡,连家人的结局都无从知晓。
“你尽力了,好朋友,我感谢你。”将军伸出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也该去见妻子和孩子们了……”弗兰维乌斯笑得很伤感。
妹妹肩膀微微一震,夺眶而出的泪水打湿了凯兰迪尔的衣襟。我在四百年前害死了全城的人,连累妹妹在虚幻世界当起了可悲的第三者,我活该下地狱。
这些年里凯兰迪尔尝试过自杀,他杀,从楼顶上往下跳,躺在巨魔脚边。无论死法有多惨烈,旭日城总会将他复活,死亡时间甚至没超过短暂的午睡。他曾以为是旭日城的亡灵不放他走,凯兰迪尔错了,巫妖不管以何种形体出现,它的灵魂锁在一个命匣里,放在只有巫妖本人知道的地方。
他寻找了很多年一无所获,直到前些天遇到了克里斯蒂娜。巫妖竟然慌了神,被他把控制权夺回了那么一小会。
凯兰迪尔发现自己保持着下跪姿势,他本能的站起来,在视线上升的过程中,大法师看见了化为骷髅的太阳王,以及王冠上那颗个闪闪发亮的宝石。哦,吾王,那并不是你的冕冠。
原来你也会心中有愧啊,老妖怪。凯兰迪尔绝不会放过这唯一的胜机,他要亲手终结受诅咒的一切。
凯兰迪尔不顾妹妹扭动身子抗议,把她硬推回弗拉维乌斯怀里。
“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能参加你的婚礼,小妹……”话才出口,大法师已是泪如泉涌。
“我也是……”眼泪毁掉了塔瑞尔的妆容,让她像极了小时候的那个她,偷偷拿走母亲的眉笔,在眼圈边上乱画一气。
弗拉维乌斯搂紧了塔瑞尔,他仰起脸,免得眼泪掉下来。过了四百年,弗拉维乌斯仍然是弗拉维乌斯,勇敢的将军,一位真正的罗马人。
“再见了,小妹,再见了,吾友。”他低声说道。
弗兰维乌斯安慰着塔瑞尔,等回过神,身前已没了凯兰迪尔的影子。旭日城的大法师化身为一束白光,直冲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