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飘来的味道他太熟悉了,但仔细闻的话,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差别,毕竟,龙炎的高热岂能和柴火堆相提并论。没人能在龙类的喷吐下幸存,往往只会剩下一副敲之即碎的骨架。
而骨头架子,是没有肉香的……
看见木桩上烧成黑炭的受害者,他立刻就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死者与木架融为一体,年龄乃至性别都已无法分辨,考虑到尸体不止一具,家属收殓遗体会有很大困难。
假如有人敢来的话,十几个武装人员看似随意的站着,眼睛一直在围观人群中打转。里昂这伙新来的披盔戴甲,马上成了重点盯防的对象。
里昂凭着一个外国人的自觉在几十步外下了马,还要求同伴也照做。即使如此低调,在场的人仍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直勾勾的眼神里有期待,也有麻木不仁。
大英雄牵着马往里走,人群为他们让出一条道,让里昂看清了眼前正在发生的事。一个充作审判席的桌子,躺在地上的女孩,两旁的打手,再瞧瞧空出的火刑架,这帮人打算干什么一目了然。
女孩人事不省,没办法保护自己,要是不加干涉,她也会变成一具焦黑扭曲的尸体。
里昂清了清喉咙,搜肠刮肚凑出一句法兰克语:“Bonjour,mesdamesetmessieurs.”
话才出口便在肃杀的法场里引出了波澜,不止一人捂着嘴,艰难的忍着笑。伙伴们衣着光鲜,其中又多了绝无仅有的异种族,看起来就不好惹,所以听众选择老老实实的等着里昂继续发挥。
他哪还说的出下一句,关键时刻伊莎贝尔挺身而出,跟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争论起来,他花了点时间才认出那人的职业。褴褛的袍子和遍体的伤疤,是个苦行僧。里昂心里咯噔一下,传统的牧师很好打交道,这人则是纯粹的宗教狂,相比在教堂里布道,更热衷于到外面“修行”。
苦行僧赤足走进狗都不愿意去的贫民窟,为穷人祈福,照顾临终者,并且分文不取,至少他在帝国遇见的大都如此。但从什么时候起,苦行修会有军队护驾啦?这位牧师自己穿的类似于乞丐,可护卫装备的不亚于领主私兵。
圣骑士和苦行僧的争论似乎有了结果,乞丐牧师怒气冲冲的挥挥手,叫人把昏迷不醒的女孩拖走,看样子是打算离开。围观者里起了骚动,外人的干涉帮助村民找回了勇气,年轻人拦住护卫,不准他们带走女孩。
护卫中最壮的那位晃着连枷,布满尖刺的锤头来回摆动,两拨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眼看着就快要没回旋的余地了。里昂真想低调一点,可当一个人成为全场焦点时,保持冷静只是奢望,而且队伍里还跟着个年青冒失的精灵。蒂德莉特绝对想动手,他就算听不懂也看得出来。精灵法师盯着牧师和他的护卫,眼睛都不眨。一旦蒂德出手,坦尼斯和艾琳绝对会跟进。
他抢先一步插进村民与护卫之间,把热血青年挡到身后。里昂身高有五尺六,在盛产高个的大公国都算优秀了,但跟连枷男比起来,勇者竟小了一圈。壮汉只穿了件袍子,也许他也是苦行僧?无所谓,里昂冷笑,他很快就会是个死翘翘的苦行僧了。
大英雄是新晋贵族,很少被人用沾血的凶器威胁,里昂以出鞘的剑做为回应。牧师在最后一刻叫住了同伙,带着人走了,放过女孩,丢下了无法直视的刑场。
他收剑入鞘,坦尼斯摇醒了进入出神状态的蒂德。村民用突然爆发出的哄笑嘲弄着宗教狂,其中也夹杂了哭声,每个火刑架都夺走了一条生命,除了一个人。里昂看着地上的女孩,对艾拉歪歪头,拉下兜帽的修女又引发了新一轮的大惊小怪。
“歌尔德教堂。”监狱长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被弄得魂飞魄散,对此凡妮莎也没做解释,害得里昂不知道能在那里找到什么。
更多的人皮,更变态的刑具?在调查前,他只能乱猜。拷问灵魂不是最大的难题,难的是如何把这龌龊事瞒下来。圣骑士,牧师,永恒森林的精灵,永远都怀疑魔法的矮人,没一个好说话的。他甚至不敢告诉艾琳,鬼知道东方的精灵又秉承了什么样的价值观?他只好演了一出戏,请凡妮莎帮他伪造一本审讯笔记,其中含糊不清的提到了歌尔德,将这里暗示成某种审讯羁押异端的场所。
伊莎贝尔像淹死的人看见救命稻草,立刻死死抓住不放,里昂深感羞愧,为欺骗了女神的骑士和一个涉世不深的姑娘。其他人反应也差不多,城里的监狱都搜遍了,只有出去碰运气。艾拉靠在房间的角落玩弄着她的头发,里昂做贼心虚,非要偷看牧师的表情。
黑暗精灵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又专心致志的尝试把头发梳成麻花辫再盘起来,这工作没人帮忙很难完成,可惜三个女人都跟她关系不太好,没到互相挽头发的地步。
对啊,她没法说出自己的怀疑,大英雄彻底放心了。
艾拉只有选择闭口不言,因为里昂就算说太阳从西边升起,伙伴们也会相信他,怀疑黑暗精灵。里昂埋下了不安的良心,选择暂时当一个骗子。
打断审判不止是出了风头,也得到了村民的热情招待,酒馆老板拒绝收取费用,只是话里话外顺道透出了希望屠龙勇者再加把劲,把“不穿内衣的疯子”赶出去的愿望。里昂还没来得及说话,蒂德利特就满口答应,看得出小公主很享受当英雄的感觉,里昂相当确定她一本骑士小说都没读过,如今却表现的像个行侠仗义的绿林客。今夜的酒馆座无虚席,被救下的女孩珍妮弗也来帮忙,重点照顾里昂这一桌。珍妮弗对抛媚眼不是很熟练,大英雄也厌倦了露水姻缘,否则大厅里会少两个人。
“Protégerlesfaiblesetrendrejustice.”小公主说了一句,酒馆里沉默了半响,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顾客们用力拍打桌子,举高了酒杯。
“保护弱者,伸张正义。”看里昂一脸懵懵懂懂,珍妮弗好心替他翻译。
“是啊。”他嘴上应承着,心里却怎么都忘不掉监狱长的哀嚎。
那团发绿的灵体在盐罐淋下的瀑布中,闪烁,变形,拉长,叫的没了人声。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他早体会过其中每一个步骤。里昂打了个冷颤,本想伸手按住不受控制的大腿,结果手背不小心蹭到了珍妮弗的屁股。
哦,年轻姑娘的臀部,挺翘而柔软,同伴们没人看他,因为蒂德利特喝高了,正举着杯子发表一轮演讲,精灵公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应该赶快把手拿开,像个体面绅士那样道歉,正相反,他又摸了一次,这回用的是手心。珍妮弗抓住他的手,脸红的超过了杯中的葡萄酒。
女孩没有责怪他,那双碧绿的眼睛望向了厨房的方向。他点头会意,这种事他太熟练了。
一前一后的,两个陌生男女离开了桌边,无人在意,酒馆喧嚣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