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尼斯没想带上蒂德利特,肮脏的监狱跟高贵的公主可不搭。但城外紧张的局势为城里的社交生活画了个句号。女孩子闲得无聊,坚决要求要去出去逛逛,况且里昂把他们分成三组,每一组都需要个法兰克语翻译。
拥有近百座教堂的卡昂城治安一贯很好,当路德主教发神经搞起了严刑峻法,闲散惯了的司法系统不堪重负,当局被迫征用了民房和志愿者。漏洞百出的防线,自然也让越狱变得容易了许多。艾琳打算寻找逃过死刑的幸运儿,她觉得与其去发臭的牢房里翻箱倒柜,不如抓几张会说话的嘴。
活人的口供也需要的嘛,一旦对着圣母像发过誓,便会成为最关键的证据。
怀着这样的目的,艾琳和坦尼斯出发前往北门外难民聚集的临时营地。此地距离国王军队的驻地一里不到,可法兰克国王似乎对他的臣民兴趣缺缺,没任何救助的表示。作为不管不顾的补偿,陛下的人马从不阻拦往营地送物资的车队,艾琳觉得刚才那队王室骑兵之所以会坚持拦下他们盘问,全是因为自己。
领队的骑士一直想跟精灵女士搭话,游侠先表示她听不明白。那位先生立刻说起一口流利的帝国语,艾琳干脆摆摆手,要坦尼斯帮她解释说不太懂人类的语言。骑士带着满脸的遗憾鞠躬告退,艾琳忍住笑,到泰西之初她就靠这招回绝了不少难缠的追求者。
所谓的营地是一片连绵几里的杂乱窝棚,没什么规划,也没站岗的卫兵。难民从不担心安全问题,他们早已身无分文,这种事只有本地居民才会考虑。小孩在营地外围追逐打闹,背井离乡的忧愁暂时没感染到孩子们。眼尖的人很快发现了车队,开始跟在旁边跑。
马车穿过人群朝着营地内行驶,二十车不到的食物,如同掉进枯草堆的火星,点燃了太多人的渴望。
聚集在马车旁的难民越来越多,从观望发展到动手动脚。艾琳算是明白为什么国王的骑兵对武装押运不闻不问了,这是必要的手段,不带有军事目的。随车的卫兵负责驱赶意欲抢夺物资的狂徒,过于靠近的人都遭到被鞭打。艾琳和坦尼斯坐在第一辆马车上,除了马夫就剩下两个精灵。
“小姐,看见箱子顶上的棍子了吗?”车夫的帝国语说的不错,他也知道艾琳是故意对国王的人装傻。
游侠早抓上了木棍,之所以没效法后面的士兵,纯粹因为她下不去手。围住马车的并不是为非作歹的强盗,只是些饥肠辘辘的可怜人。里面有孩子,有老人,有抱着婴儿的母亲,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是他们的共同点。
坦尼斯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但他毕竟是男性,难民看艾琳是个漂亮的精灵女人,便先入为主的觉得她心软,大部分人都绕到她这一侧,无数双手伸了过来。
“Donnezquelquechoseàmanger,Mademoiselle。”一个独臂的男人乞求她,艾琳摇摇头,只听懂了“小姐”和“吃的”两个单词。
“J’aifaim,j’aifaim。”是个小女孩,她身边没有成年人,像个孤儿。艾琳知道她在说肚子饿,没等精灵反应过来,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Unpeudenourriturepourmoietmonbébé……”有位抱着婴孩的女人拼了命的挤进人堆,上衣在这个过程中被扯开,露出了干瘪的胸部,怀里的婴儿含着其中一个,嘴上做着吸允的动作。
艾琳眼圈一红,捂住了嘴,她手软了,其他难民见有机可乘,纷纷冲上去。抱孩子的母亲惨叫一声,被人强行推到了后面。
车上堆成小山高的面粉袋一下子就少了很多,车夫想要阻拦,被一拳打倒。艾琳听见坦尼斯在大喊,游骑兵警告难民躲远点。她背着弓,腰上是亲族馈赠的宝刀,可她没法对这些人用。她拿着木棍站到马车顶上,瞪大了眼睛看着狂乱的人群,不知该打谁才好。
游侠试探着戳了一个抢得最凶的男人,让他捂着头跑掉了。木棍很快被下面的人抓住,顺带把她拉下马车。几双手同时撕扯她的上衣和裤子,看来难民需要的不仅仅是食物。艾琳又踢又打,却没起什么作用,反过来被人死死按住了手脚。
“坦尼斯!”她喊伙伴的名字,一双手摸进了她大腿内侧,“救命啊!”艾琳扯着嗓子尖叫。
金发的小公主看不起自己,偶尔不小心有了眼神接触,她非得冷哼一声别过头。蒂德利特傲慢的样子把艾拉气得牙齿发痒,便也摆出了死都不理对方的姿态。身为夹在精灵女人之间的矮人,弗林特被折磨的快疯了。他只知道一点,铜须堡的女人绝不会这么矫情。
同样是高等精灵,克里斯蒂娜也不会如此。弗林特选择性忽略了精灵从小没了妈,被人类养大的事实。
两个女人互不搭理,就必须他居中协调,粗线条的矮人配上高度敏感的精灵,结果便是效率低到令人发指。昨天一整天竟然只搜索了一间地牢。弗林瞪着纸条上剩下的五个地名,又回头看看分别沿着道路两侧前进的精灵姑娘,矮人深吸了一口气。
他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管精灵女人去死,我自己调查就好了!矮人说干就干,加快脚步,想甩掉一黑一白的累赘。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矮人以吃苦耐劳见长,那双小短腿不适合用来冲刺。跑到了第二个监狱门口,他也没能如愿让精灵女人消失。
艾拉拿着门敲了半天,她明明听见门后的屋子里有人在聊天,可就是没人来开门。
黑暗精灵退开几步,叉着腰大喊:“Bonjour,quelqu’unestlà?”
弗林特一扬眉毛,黑暗精灵卷曲舌头的本地化发音令他刮目相看。然后修女又重复了一次,门照样不开,原来她只会这么一句。
“走开。”这下连弗林特也觉得蒂德太过粗鲁,尽管她是对着艾拉说的。
修女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到一边,谁叫她不会法兰克语。矮人听到蒂德利特对着大门说了两句,似乎提到了公爵的名字,忙乱的脚步声过后,门很快开了。
蒂德回过脸,她的白眼可不是只做给艾拉看的,弗林特也有份。矮人暗暗发誓要找机会教教这个黄毛丫头,什么是尊重长辈。
“如你所见,修女姊妹,我们这儿只是个普通监狱,没关过多少女巫。”秃顶的监狱长搓着手,跟在黑暗精灵后面,顺便也向矮人和蒂德利特做介绍。
在说到“女巫”时,蒂德利特横了他一眼,让监狱长把下面的话咽回去。她不知道黑皮为何对这座监狱有那么大的兴趣,以至于恨不得把每个监牢都看个遍。蒂德不喜欢里面罪犯盯着自己的眼神,和那些轻浮的口哨,公爵的名号只能保证狱卒俯首帖耳,她想赶快离开。
她厌恶的旁观黑暗精灵像只猎犬似的左顾右盼,恨不得挖地三尺。
叛徒和监狱不是挺配的吗?她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摸亲族。
挂在胸口的圣母像在路过第一个岔道口时震动了一下,黑暗精灵立刻站定,左侧牢房是空的,而右手边的,黑暗视觉在其中捕捉到两个红色轮廓。
“嘿,小美人儿,怎么不进来跟大爷乐呵乐……”调戏的话语嘎然而止,骚动的红晕又回到了原处。
哼,软脚虾。她都记不得是第几次男人先对着她笑,等走近了又一脸厌恶的往后退,好像看到了某种脏东西。圣母像不动了,也许是错觉?小公主不耐烦的咂嘴,艾拉只好往前走。监狱长手里的油灯晃的人眼晕,修女索性把他赶到后面。
圣像再次震动,同时发出了微弱的蓝光,修女停下脚步,小公主再次用咂嘴巴表示不耐烦。艾拉回头凶恶的瞪着她,把蒂德利特吓得够呛。
“请把门打开。”她站在一道门前,这里有着稳固的砖墙和厚重的木门,完全不同于之前关押流氓的铁栅栏。监狱长屁颠屁颠的掏出了钥匙,神迹显现总能让凡人俯首帖耳。
呛人的臭气扑面而来,浓重的像是有了实体,艾拉赶快捂住鼻子。弗林特毫不犹豫的走进去,对恶臭无动于衷。环绕圣像的蓝光已经强到能取代油灯了,就是这里没错。艾拉做过两次深呼吸,踏进了牢房。没有人跟上来,蒂德利特和监狱长都选择留在外面。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角落摆着个铺满稻草的木板,天花板中央有狭窄的通气孔,地上的粪桶是恶臭的来源,侦测邪恶的神术并不会对排泄物有反应。
“这里关过谁?”修女问道。
监狱长站在门口,他听到修女的问题,不假思索的报出了名字。
“凡妮莎·帕拉迪丝小姐。”
有意思,竟然对罪犯用敬语。艾拉觉得找对了地方。
“她人呢?处死了吗?”
笨蛋主教总算逮到了一个真正的女巫。
“没有的事,修女姊妹,”监狱长笑了起来,“帕拉迪丝小姐很快付清保释金出狱了,在加来的难民中很少见,愿泰拉保佑这位体面淑女。”
“她去哪儿了?”胸口的圣像不再跳动,圣光渐渐熄灭。
“谁知道呢,她的同乡在一起吧,我猜。”监狱长无所谓的耸耸肩补充道,“加来的人都呆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