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从未见过如此别扭的婚礼,当着牧师的面,新娘失声痛哭。她哭的太厉害,仪式被迫暂定。新娘带着闺蜜们匆匆离去,留下小舒尔茨一干人楞在原地。饶是骑士统帅的儿子在战场上运筹帷幄,使尽了计谋,也拿他未来的夫人没有办法。
这门婚事原来就定好的,至少在公爵阁下的策划里本该如此。他堂堂奥古斯特公爵,下嫁女儿给一个子爵的儿子,是何等的提携。如果他没有加入叛乱,并被自己看中的女婿生擒的话。
新任公爵腓特烈向来宾道歉,跑去哄负气的妹妹。奥古斯特家族能否延续在此一举,由不得一个小女孩任性。父亲和两个妹妹都住在都城,虽说结束了软禁,可仍未得到离城回家的许可。
而弟弟……腓特烈偷瞄了一眼里昂,就被这家伙杀了啊。虽说是约翰先出手伏击勇者,也是他害得整个家族沦落到这步田地,但女人怎么会想得明白呢?约翰比帕妮都小了一岁,平日里三个姐姐宠他宠的要命。也为了他的死哭的昏天黑地。
他推开教堂休息室的门,这里被临时改成了新娘的化妆间。腓特烈看见帕妮站在镜子前,头饰已被丢在地上,她正撕扯着婚纱,身边的朋友都劝不住,只能陪她一起哭。
“帕妮?”腓特烈轻声细语。他了解妹妹的脾气,不能硬来。
帕妮转过身,那副模样吓了他一跳。精心描绘的妆容都被哭花了,配上乱糟糟的金发,像个贫民窟被人虐待过的站街女。当哥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伸出手搂住了妹妹。
“嘘,嘘……会好的,都会好的。”
小时候妹妹害怕阴森古旧,缺乏光照的城堡,怕到不敢下床。好哥哥腓特烈总会来到床边,哄她说床下没有怪物,就算有他也会打败它,保护好帕妮的。
经过了软弱无力的挣扎,妹妹搂住哥哥,无声的流着眼泪。
“会好的,相信我。”他吻着妹妹的头发,向站在边上的化妆师打手势。各路来宾正在礼拜堂等着,这婚一日不结,他就一日不是真正的公爵阁下。他的前程必须用妹妹的贞操和幸福去换。
这都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帕妮好,年青的奥古斯特公爵非得相信这一点不可,否则他就成了出卖亲生妹妹的人贩子,与妓院老鸨并无二致。
“怎么样?漂亮吗?”海伦娜今天心情很好,里昂觉得参加婚礼的女人都这样。
海伦娜终于没再穿她那比修女还修女的宫廷法师袍,换上了私家订制的低胸露肩裙,她特意拉着裙摆在里昂面前转了一圈。这身浅蓝色的裙子确实漂亮,只可惜某些男人不会把注意力浪费在衣服上,比如里昂这样的。大小姐有着令人满意的腰臀比,以及略显抱歉的胸部。里昂在心里做了个怪相,总不能指望女人个个都像艾米莉吧,克里斯蒂娜就挺平的。
流氓的思维一贯如此,他抗拒不了。
在海伦娜的视角里,里昂都看呆了,她很是得意。贵族小姐从来初潮那天起,爱情就只能去书本里寻找了,倘若父母关心她,还有机会在配偶的人选上挑那么一挑。不然的话,与待价而沽的良驹也差不多。
对,这匹马或许很名贵,但始终是被人骑的命。维克托大小姐志向高远,她一定要选择令自己称心如意的骑手,不对,是伴侣。
哼哼,作为随军法师打赢一场平叛战争,高阶法师的宝座必将虚位以待。到那时她海伦娜想干什么,就不是维克托公爵能左右的了。她没记错的话,小商贩之女艾米莉也是这么上位成功的。而眼前看着她发呆的男人,可是帮了艾米莉前辈不少忙啊。海伦娜又转了一圈,里昂还是没说一句话,反倒是露出令她极不舒服的傻笑。
“嘿,问你呢,好不好看?”海伦娜生气了,不知不觉便拿出了教训下人的架势。
“……很漂亮。”里昂刚刚结束了一场脑中的比赛——事关他睡过的女人里谁胸部最大,出乎他的意料,艾米莉屈居季军。
“哪里漂亮?”大小姐走近一步,仰着脸问道,态度咄咄逼人。里昂不由自主的低头跟她对视,海伦娜的眼睛很蓝,乳沟很浅……
里昂要看得出来才怪了,他勉强认出衣服的料子是天鹅绒,而非丝绸。这还是根据透明程度判断的,若是丝绸,应该能看到海伦娜穿在里面的束胸衣,再幸运一点,还能瞄到衬裤。
腓特烈牵着新娘重新回到了礼拜堂,全体嘉宾起立致敬,里昂得救了,逃脱了一个难缠的问题。公爵阁下很有两下子,他的妹妹不再发脾气表现的很配合。牧师引导双方宣读完誓词,她踮起脚尖吻了小舒尔茨,这个绑架过她的犯人。
新娘的主动带出了欢快的气氛,大家使劲鼓掌,没谁想看一场死气沉沉的婚礼。之后的宴会,就有点尴尬了。毕竟在座的来宾里,格林男爵的部下打进了新娘家的城堡,骑士麦克又冲的比谁都快,据说他那晚上杀了不少公爵家的士兵。与这两人一桌的亦是军团的人。
里昂跟海伦娜坐的那一桌,同样是公爵家的仇人。所以新娘的祝酒词是瞪着眼睛说完的,作为未来的一家之主,贝恩哈特·舒尔茨只得在边上干笑两声。这桩婚事他也不喜欢,没谁想娶一个半夜可能把自己抹脖子的女人,但既然陛下钦点,他只能却之不恭了。
结婚本该是一个男人的大喜事,他却连喝醉都不敢。小舒尔茨故意碰过新娘的手,帕妮立刻绷紧了身体,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贝恩哈特深吸一口气,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可这果实苦涩到难以下咽。
无论新人意愿如何,仪式照旧得进行下去,尤其是贵族的婚礼绝对马虎不得。餐桌被撤开,腾出了跳舞的场地。
舒尔茨夫妇为来宾贡献了如同木偶剧般的舞蹈,别扭的场面让众多绅士淑女拿出手帕擦汗,也许给夫妻双方配上刀剑对打更自然些。一曲终了,众人都松了口气。到了客人们跳舞的时间,海伦娜不停的干咳,又拒绝了若干人,直到看似无意的挪到他旁边,里昂才识相的发出了邀请。
“能请你跳个舞吗?小姐。”里昂一鞠躬,说的很正式。
“嗯,好吧。”法师搭上了他的手。里昂深感佩服,明明是她想,可表现的像是里昂求来的。这就是所谓贵族家的千金大小姐吧,里昂又给海伦娜贴个标签。
他把手放到了海伦娜背后靠近臀部的位置,大小姐则搭上了他的肩膀。里昂身高出众,海伦娜得贴着他才能把舞跳下去。舞姿变换,胸部总会若有若无的碰触到对方,大小姐很快红了脸不再看着里昂,低下头显出了女孩害羞的一面。
曲子很快完了,大小姐仍沉浸在某种不着边际的想象里,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她。
“能借用下你的男伴吗?维克托小姐。”新娘子来了,她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法师脸上发烫,被动的退到一边,里昂身上那股强烈的男性气息每次都让她不能自已。我还是太嫩了,大小姐叫住佣人,从托盘上拿了杯酒,一口气喝完。身为名门闺秀,她可是连自由恋爱都未谈过一场,确实嫩了点。
新婚夫妇和客人跳舞本就是正式的礼节,小舒尔茨也在跟新娘的闺蜜跳。假如新娘的表情没那么凶的话,其实是个挺可爱的金发姑娘,比海伦娜看着年纪都要小。帕妮的眼神让里昂觉得应该去找件盔甲穿上,至少也得盯死这姑娘的手。
“知道吗?”新娘开口了,里昂没由来的心里一沉,他知道帕妮不会说好话。
“我小时候读过你的故事呢。”帕妮接着说。
“那真是荣幸啊。”里昂干巴巴的回答,他等着下一句。
“可我没想到,一个大英雄会绑架了我一家,还把我弟弟给杀了。”果不其然。
里昂头皮发麻,他真不想再谈那一天。
“我的弟弟,他还那么小,到死都没牵过女孩的手。”
里昂克制住咳嗽的冲动,瑞克公爵就是靠美人计勾引住的小约翰,大家都知道,包括他哥哥腓特烈。
“他很善良,父亲带我们去打猎,他连一只小兔子都不忍心杀……”姐姐陷入了对一个完美弟弟的回忆中,声音越说越小。
他伏击了我,毫不留情的伤害海伦娜和梅三三这两位姑娘,害死了很多人,包括他自己。
“你杀了他,你这个刽子手。”帕妮抬起头,她咬着嘴唇,眼里全是泪水。
里昂全盘接受了她的谴责,他不忍心再去剥脱女孩对弟弟仅存的回忆,哪怕是假象,也留着吧。
帕妮掐肿了他的肩膀,里昂一声不吭。
第二天早晨,小舒尔茨红着眼睛为他们送行,舒尔茨夫人站在他身边,眼睛亦是红肿不堪。一定是大干了一场,不少绅士交头接耳,窃笑不已。身为一个睡过上百女人的老资格色狼,里昂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
“出发吧,格林大人。”他对男爵点头示意。
“还有你,公爵阁下。”里昂在马上朝腓特烈一弯腰。公爵家的军队也要参加平叛战争,以表明紧跟皇帝陛下的立场。
至少有件事能让他高兴些,小舒尔茨坐镇后方,他就成了这一支平叛军的总指挥。这次要按住我的想法,光明正大的赢得胜利。
你说是吧?海伦娜。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法师。维克托大小姐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去撩被风吹乱的头发。
打败敌人,像个骑士那样。
他举起右臂,号手,旗手,鼓手,都回应了他。军官扯着嗓子下令,士兵们踩着鼓点,迈开了整齐的步子。
人喧马嘶,大军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