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青石巷医馆的门被敲得震天响。
裹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叶舟被吵得捂着耳朵,一个翻身又睡过去。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锲而不舍的响起,叶舟微眯着眼,揉了揉眼,不耐烦的披着外袍下楼:“来了来了。”一把打开门,嘴里念叨着:“谁呀,大半夜催魂……明秀姐,你怎么来了?”
叶舟一个激灵,瞌睡虫全跑了,整个人清醒过来。
“小姐有事要吩咐?”
“嗯,小姐让你去揭皇榜。”明秀皱着眉,手肘怼他胸膛一下:“睡的够沉,若是病人求医怎么办?”
叶舟捂着胸口,嘀咕着一句:“我也不会治啊!”
“你说什么?”明秀两眼一瞪。
叶舟一溜烟的跑开,笑着说道:“明秀姐,你替我守着医馆啊,待我得赏银,请你吃香喝辣!”
明秀双手环胸,琢磨着叶舟那句话,他并不非是大夫让他守着医馆的确不成。
叶舟满面春风得意,一路生风来到城门口。城门口上面张贴的皇榜已然不见,叶舟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来。
突然,叶舟眼角余光瞥见身旁走过的人,袖中露出半截明黄色,猝不及防的抽出来,闪退出几米开外:“嘿!这皇榜爷爷我瞧中了,你小子哪儿冒出来?你知道神农后裔是谁?不知道你揭皇榜犯欺君之罪。”叶舟将东西朝怀里一塞,拔腿就跑,挥手道:“我这是解救你,不必言谢!”
黑衣人浑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朝叶舟追去。
奔跑中,耳边掠过猎猎风声,叶舟敏锐的听到破空之声由远及近,明晃晃的白刃朝他后背劈下。
提着摆放在小巷里的竹笼朝后砸去,脚下一滑,手扶住墙壁身形一闪,转过弯去,身手敏捷地攀上一堵围墙,翻越进墙后。叶舟矮着身子蹲在墙角根,手抚着‘砰砰砰’乱跳地心口,长舒一口气。
一道阴影投射在庭院里,叶舟心口一滞,紧贴着墙壁朝不远处的狗洞挪去。心里淬骂道:一张皇榜而已,何至于这么穷追不舍!
半个身子爬出狗洞,黑衣人从墙上翩然跃下,吓得叶舟快速往后退。
哗啦——
脚将墙角搁放的竹竿蹬倒。
“谁!”屋中传来一道娇喝声!
叶舟浑身僵硬。
一阵脚步声传来,男子望着倒塌在地上的竹竿,抬头望一眼墙上,皱眉道:“雪儿,许是有人路过碰倒了。”
卫如雪不死心,面色冷沉,指着叶舟所在的位置,对雪蕊道:“你过去看看。”她悄然入京,断不能让人知晓!不得不谨慎为之!
雪蕊心头紧张,怕是刺客蛰伏在此处。靠近几分,伸长脖子一探,松一口气:“小姐,狗洞有磨痕,想来是野狗进来偷食。”
卫如雪站在狗洞前,细细查看。突然,蹲下身,洞口上方的青砖石一道缺口上残留着指甲大的破布。
“野狗?倒真希望是无主的野狗!”卫如雪满目阴鸷,破布紧捏握在手心。
“雪儿……”
“郑远修,你说此处安全隐秘,也不过如此。既然已经被人发现,我明日便搬离!”卫如雪眼底闪过晦暗难明的光芒,看都不看郑远修一眼,走回屋子里。
郑远修拉住卫如雪的手腕,卫如雪扭动挣扎,用力一拽,将她拥在怀中,轻声哄道:“好了,我明日与亦修说一声,能否将你安置到西伯府住一段时日。”
卫如雪扫他一眼:“西伯昌会同意?”
“你与姬瑜关系亲近,有何不可?”郑远修宽厚的手掌隔着烟罗水袖,抚摸着她肌肤似雪的手臂,唇贴着她细腻的脖颈浅吻一口:“日后你们是妯娌。”
卫如雪忍下心中的恶心感,微微低垂着头,露出半边如红霞的面颊,仿佛不甚娇羞:“你即刻前去,明日我怕……”
郑远修不舍放下怀中温香软玉,打横将她抱起来。卫如雪惊呼一声,勾住他的脖子,被扔在床榻上,眼底闪过惊慌,手忙脚乱的想要爬起身,郑远修欺身压在她的身上。
“郑远修……”卫如雪双手推着郑远修的胸膛,嗓音微颤道:“不可以……”
郑远修只当她欲拒还迎,暗哑的说道:“南陵可以,为何回京就不可以了。嗯?”目光灼热似火,头埋在她的心口蹭了蹭,感受到怀中人微微颤栗,笑道:“你放心,我会给你名份。”
卫如雪紧紧的闭上眼,扭过头去。腰带一松,身上的衣裳向一旁滑落,微微瑟缩。
郑远修并不怜香惜玉,身体一沉。
卫如雪双眼蓦然圆睁,双手紧紧的抓着床褥,咬住唇瓣,将欲冲口而出的呻吟吞咽回去。
悲愤、屈辱、痛苦涌上心头。
无边的懊悔和恨意,化为火焰,吞噬着她。
……
“咚咚咚咚——”
“天干日燥,小心火烛——”
四更天,郑远修离开宅院,回到定国将军府。
上房内,守夜的冰月听到开门声,坐起身来,就着冷月辨清来人的面容,立即从碧纱橱中起身,跑进内室喊道:“大少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冰月点燃烛火,伺候沈兰香起身。
沈兰香穿着雪白的中衣,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身后。取下屏风上的外裳裹在身上,便见郑远修撩开珠帘进来。温柔婉约的面容上绽出一抹清丽的笑,迎上去替他解下外袍:“夫君怎得这个时辰回府?”转身将袍子挂在屏风上,一股脂粉的气息飘掠至鼻端,沈兰香手一顿,盯着外袍出神,倾身凑过去嗅了嗅,不禁变了脸色。
“忙完公务到此时,回府自然便晚归了。”郑远修净手,拿着布巾擦手,见她站在屏风处盯着他的袍子出神,目光一暗,状是无意道:“今夜与同僚去迎春楼,略饮几杯清酒。夫人闻一闻,可有酒味。”自身后将她拥入怀中,头抵在她的肩膀上,紧贴着她的耳畔呵气。
沈兰香目光一闪,提着的心落了下去。一股热气吹拂在她的耳旁,一抹霞色自耳根蔓延至面颊,一阵酥麻。满面娇羞的推开他道:“一身臭味,夫君快去沐浴。”随即,吩咐冰月去打热水。
“当真是臭味?”郑远修戏谑道。
沈兰香满面绯红,娇嗔道:“快去!”
“依你。”
郑远修沐浴出来,沈兰香倚坐在床榻上,手捧一本诗经,见他出来放下诗经,下床给他绞干头发。
整理他散乱的襟口,郑远修握着她的手道:“夫人,天色尚早你再睡一会。”
“夫君,你……”
“我寻二弟有事。”郑远修取下干净的袍子穿上,打算提一提卫如雪的事,她一脸失落的模样,到底是没有开口,轻轻拥住她,安抚道:“明日里我有半日在家中陪你。”
沈兰香温顺的点头。
郑远修大步离开。
沈兰香跟着走出去,站在门口,望着郑远修渐渐融入夜色中,眼底闪过一抹水光。
“少夫人?”冰月忧心的唤一声。
沈兰香缄默不语,走回内室拿着他换下的外袍递给冰月道:“扔了罢。”
“少夫人……”冰月一头雾水,衣裳好好的为何要扔?
沈兰香面色微微发白,他怎么能欺瞒得过她?她家中祖上世代制香、卖香,鼻子对香味极为敏锐。他身上只独有一种梅花香,若当真去的是迎香楼,便是混杂几种甜腻的香粉。
沈兰香盯着橘色微蓝的火焰,抿紧唇,淡淡吩咐道:“收拾下,明日回一趟沈府。”
冰月张了张嘴,愈发觉得其中有古怪,否则好端端的少夫人为何回娘家?
沈兰香似看出冰月的担忧之色,莞尔一笑道:“只是想到一种新香料的配方,明日回府与爹爹商量一番,看能否制出来。”
冰月这才松一口气:“明日大少爷在府中,您回去怕是不妥。”
“夫君明日晚间应当也在府中。”沈兰香熄灭烛火躺在床上,结束这个话题。
——
叶舟站在明秀面前,颇为丢脸,挠了挠头,解释道:“我去得晚,皇榜被人揭了。那可是一千两银子,若非小姐阻止,银子早已到我手中。”
“你就从别人手里抢?”明秀一肚子火气,她左右等不到叶舟,府里头小姐还要伺候,便去城门口寻他,没有见着人影。黑衣人站在墙头,像在搜寻什么,便过去探探情况,瞧见他从狗洞里探出半个头。“我没有及时赶来,你不被黑衣人剁了喂狗,也被屋子里的人逮着沉塘。”
“沉塘那是偷汉子的女人。”叶舟不满的辩驳。
明秀一记眼风扫去,冷笑道:“奸夫也沉塘!”
叶舟只觉得后背凉飕飕,大叫道:“怎么会是奸夫呢!逮着我,也该当作小偷……不过,屋里头的女主人声音可真好听,名字也不错,雪儿……雪儿……皮肤如雪一样白么?”盯着明秀的背影,摇了摇头,嘀咕道:“应该不会,明秀,明秀,也不见长得聪明秀丽……”
“闭嘴!”
叶舟嬉皮笑脸,一摸怀中,脸上的笑容一滞,四处摸了摸,依旧没有皇榜!正欲与明秀说,只见她手里扬着皇榜,眼底闪过狡黠:“失陪了!”
叶舟呆愣在原地,回过神来,追赶上去:“诶!明秀姐,明秀姐……我知错了!”
明秀将皇榜一同带回中,叶舟跟着追过来。
谢桥端坐在圈椅中,叶舟低着头,像做错事一般站在她的面前。见谢桥将皇榜揉成一团扔进篓子里,叶舟一惊:“小姐!”
“最惹人恨的便是旁人从嘴中夺食。你未探清对方底细,便莽撞从他手中抢东西。今儿个你将皇榜递交上去,明日里你便会横尸街头。”谢桥听明秀描述,便知黑衣人定是身后有人指使。叶舟抢夺,他们查不出人,若他将东西交出去,还不招人眼么?
叶舟一阵后怕,他心里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一时脑子发热将人东西给抢了。
“小姐,那皇榜之事怎么办?”叶舟心虚道。
谢桥捧着一口茶,润了润喉,冷声道:“静观其变。”
有人揭皇榜,便会将‘神农后裔’上奏。
他们何须再出面?
叶舟似懂非懂,不解的看向明秀。
明秀怼他一下,将心头的想法说出来:“小姐,叶舟守在医馆怕是不妥,我们若打算将医馆经营下去,须得晚上也有大夫守着。若晚上有病人发病,也有大夫可以救命。”
叶舟瞪大眼睛,那他该去哪里?
谢桥点了点头:“我吩咐林大夫再请一个大夫与学徒。”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向叶舟,缓缓地说道:“至于你,搬到寒潭寺别院去住。”
眉宇间染上愁绪,明秀逐渐稳重,叶舟却是没有心机之人,不能委以重用。
叶舟垂头丧气的离开。
明秀犹豫半晌,觉得任何露出端倪、可疑之处都要防范:“叶舟躲藏进的一座宅子里,里面住着一男一女。女子我听叶舟说叫雪儿……奴婢猜忌会不会是卫如雪?”
“哦?”谢桥眼底闪过深思。
“那儿僻静在小巷深处,若非无意间闯入,根本不知她在那儿。”越说明秀越觉得可能!
谢桥沉吟道:“吩咐蓝玉去探一探。”
“是。”明秀关门出去。
——
季云竹未曾料到属下之人如此无用,皇榜到手竟给人抢夺去,眼底闪过丝丝阴霾。手里拿着银针,细细的用锦帕擦拭,日光下闪耀着冷光:“这点小事办不好,留你何用?”
黑衣人跪在地上,后背渗出冷汗。
“自去领罚!”季云竹目光寡淡,毫无一丝感情。
黑衣人浑身一颤,硬着头皮道:“主子,皇榜一事……”
“呵!不用理会,他们敢抢,定是要向上禀报。”季云竹眼中冷光闪烁,一拂袖,手中银针没入树干:“那时,想必能揪出虎口夺食之人了!”
黑衣人退下去。
季云竹将金针细细擦拭一遍,妥善收藏起来,将一套银针同样擦拭一遍,天光大亮。
待到午时,依旧没有人将皇榜上禀。
苍白泛着淡紫的唇微微上扬,抢皇榜之人,怕是意识到了,所以没有去换赏!
等下去?
季云竹摇头否认,再继续等,恐怕两个孩子命也没了。
不等么?
季云竹不甘心放过与他做对之人。
两相权衡之下,择其一,他还是比较期待谢桥的表现呢!
朝着窗外打了手势,一道人影骤然闪身离开。
——
午时末,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来到辅国公府。
福寿堂里,曹嬷嬷服侍朱氏用药,满脸笑意道:“老夫人,上天开眼,神农后裔找到了!待会老奴便去安远侯府守着,神医溢出来,便给您请回来!”
朱氏脸上总算有几分浅淡的笑意:“劳烦你了。”
曹嬷嬷替朱氏擦拭着嘴角,不禁抱怨起来:“大小姐明明能治您的病,她偏偏不治,冷眼瞅着您受病痛折磨。眼下倒好,神医将您的病治好,也算出一口恶气!”
朱氏嘴角的笑敛去,脸色沉下来,高凸的颧骨显得有几分刻薄:“你等下吩咐老二家的,邓氏那贱人说得对,既然已经分府,不能只分出一家,将大房分出去罢!”
这时,朱氏贴身伺候的红藻惊慌地跑进来,喘匀一口气道:“老夫人,宫里头来人,指名点姓要接大小姐给安远侯府小少爷治病。”
“你说什么?”
此话惊得朱氏手一松,捧在手中漱口的茶杯砸碎在地上。
红藻将锦衣卫千户的话重复一遍。
朱氏面色苍白掩不住眼底的慌意,紧抓着扶椅的手指发白。喃喃低语道:“难道那小贱人当真是神农氏后人?看着不像啊……初来时一副穷酸相。”
神农后裔万金难求,她随意治好一个,银子都是如水般流入手中。突然,朱氏想起谢桥眼都不眨,捐掉三分之一的嫁妆,一时竟有些信了!
若当真穷酸,只怕见钱眼开,何至于如此大手笔?
他们所有人都给她骗了!
“老夫人……”曹嬷嬷亦是心底发慌,千算万算,算不准谢桥一个丫头片子是神医啊!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意:“这可怎么办?”之前不愿给老夫人治病,这会子定是也不会!
朱氏一拍桌子站起来,指使曹嬷嬷道:“你赶紧地快将老太爷请过来。”
“是!”曹嬷嬷连忙去往书房。
——
谢桥东西一应都准备好,只待宫里头来旨意。
锦衣卫千户将旨意带到,亲自护送谢桥去往安远侯府。
安远侯府里得到消息,也都吃一惊。
安远侯老夫人未料到被高嬷嬷上眼药,朱氏厌恶的丫头竟是神农后裔。当即靠在引枕上,她想起秦淮说过谢桥曾见过那对怪胎,为何没有出手相救?反而待皇榜张贴出来,这才出手?
心里头怀疑谢桥别有用心,许是借助那对怪胎扬名!
毕竟她前头留话,救死救活都不敢保证!
安远侯与安远侯夫人心思各异,诧异之余,又升起希望。
若她当真能治好怪胎,他们的懿儿是否有救?
谢桥下马车,便见安远侯府里的人全都候在门口,神情各异。
姜裴眼中闪过复杂之色,那日他与她说过稚儿、逸儿的话,可她却没有准信。如今皇榜张贴出来,皇上口谕她才出手,是迫于无奈?
“我知你有把握,我寻你的时候,你不会见死不救。是不是,迫于皇命?若是如此,你不必担心。”姜裴站在谢桥面前重新打量她,他知道谢桥有几分本事,却是万万没有想过,她竟是神农后裔!
谢桥含笑道:“你找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把握。就在昨夜里,我找到了法子。”顿了顿,谢桥伸出手来比着一个八:“我有八成把握,若是没有突发状况,他们都能存活。”随即,想起秦稚的病症,神情凝重道:“我怕稚儿肾脏有问题,若是情况严重,我怕束手无策。”
神医不过是外人赐予的一件神秘外衣,若当真能起死回生,世间哪有病死之人?
她医术再好,没有现代先进设备,她也无能为力。
秦隐沉痛的说道:“容小姐,你尽力而为,一定要他们两个都好好的活着!他们还那么小……”
谢桥想起那两张可爱的面容,心情沉重!
“我尽力而为!”
众人让开一条道路,谢桥突然觉得双腿犹如千金之重,迈不开脚步。
突然,安远侯老夫人挡在谢桥的面前道:“容小姐,你之前就见过我的孙儿,为何没有出手相救?待皇榜出来,你才出手,是想借我的孙儿扬名?辅国公府就这般落魄了?”这番话,显得极为刻薄。
“母亲……”秦隐莫名的相信谢桥能治好,就算治不好,他的孩子恐怕也……他不敢再想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全然信任谢桥!
安远侯老夫人仿若未闻,直直的盯着谢桥:“若不是,你能保证两个都没有危险?”
谢桥抿紧唇。
“你不能保证,我绝不答应把他们交在你的手上!”安远侯老夫人厉声道。
没有人能够保证,她也给不了保证,谢桥握紧了手中的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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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继续晚上九点更新二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