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香炉仍然在燃烧着，升起袅袅炊烟，映上九幽阁阁主清丽的面庞，妖艳而邪魅。
没有转身，九幽阁阁主直接背对着身后的绿衣男子道：“传信给京都，这边的事已经开始了。”
男子似乎不是很喜欢这种命令的语气，微微皱了一皱眉头，嫌恶道：“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就算是你老师，都得对我客客气气的。”
九幽阁阁主凤眸一紧，“她已经死了……”
男子被这一句呛话给怼了回来，不禁叹息一声，撅嘴咕哝起来：“死了也是你老师。”
九幽阁阁主眸光瞬时浮上一抹悲痛和埋怨，缓缓闭上了眼。
“去吧……若赶得回来，可以去趟夜影门，那个东西我们还是需要的。”
男子听罢，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消失在了屋间。
……
街市上的行人不算特别多，从九幽阁出来，天空已经逐渐昏暗下来，万里无云之地，只能只有渐下渐小的白雪，带着冬日里的严寒，侵袭着每一个。
南梦行至未央楼门口，戴上了手里的帷帽，静静地抬头打量起来。
楼里很安静，似乎没有一个人。
和她想的一样，就在她去九幽阁的这段时间里，未央楼果然出事了。
一只脚刚踏进去，就见楼主朝自己奔了过来，紧跟着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个身着清明殿服制的官员，手里正拿着封条，似乎是要查封大门。
楼主慌忙朝南梦这边跑着，一个踉跄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索性就在南梦脚边哭了起来。
“掌柜的，大事不好了啊！朝廷，朝廷要封楼啦……”
南梦不莫名觉得好笑，拉他站起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道：“遇事不要慌张，细细道与我听便是。”
楼主立马镇了镇心神，指向二楼道：“那清明殿主司要，要查封未央楼！”
“封楼？为什么？”
“因为……因为西原暗探，可是西原暗探他，他不是……”楼主顿时急得口齿不清，一时竟说不出其中缘由。
南梦不禁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我去一趟吧。”
楼主一愣，正怔怔然时，就见大掌柜往二楼走去，立即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其实南梦是知道这个楼主的底细的，是个老实人，也精通商道，若只是做生意，那自然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这婺州情势毕竟太过复杂，未央楼……也不可能只做生意。
所以，楼主定是要换个地方的。
走进阁楼间的雅室里，便能看见正在对峙的孟颖和嘉兴郡主，还有悠悠然坐在一旁喝茶的父亲。
其间，有多个未央楼小二打扮的西原暗探被清明殿和军部的官兵们押制着，看样子应该是孟颖在向嘉兴郡主争取刑讯他们职权。
“暗探之事清明殿最为擅长，郡主何不让与下官，等问出来了，下官定会派人告知郡主。”
“孟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此暗探我盯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抓住了，怎有让人的道理？！而且我军部的刑讯也不差，第一时间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反应，对于边境情势岂不是更好些？！”
“郡主……”
“笃笃笃。”
两人的的谈话声顿时一阵敲门声打断，应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衣大氅的女子正立于他们跟前，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
嘉兴郡主眼神微冷，上下打量向她，而同时，孟颖认出了她是小姐。
只是不知她何时换了身衣裳。
“我说三位大人，你们要争这些探子的刑讯权是不是得分分场合？！我这楼都被你们封了，接下来是个什么调查法，你们总得给我个交代吧。”
孟颖听罢，随即偏过头道：“未央楼出了西原暗探，此事按律是当归清明殿管，但是未央楼毕竟是商业之地，人多眼杂的，难免会有查漏之疏，若真要管，我清明殿也是管不过来的，所以，殿里只进行封楼，至于调查之事，不知知府大人可有时间？”
司文微微一怔然，打量向门口青衣女子的眸光一时微微缩回，继而站起身，看着南梦道：“清明殿和军部事务繁忙，正好老夫近些日子清闲，此事就交给老夫吧。”
“既如此，那便谢过司大人了。”
见着二人谈好了，南梦立刻笑色走上前，朝司文拱手作了个礼：“劳烦司大人了。”
司文眼神微微一深，继而点了点头，而同时，南梦转向了身后的楼主道：“那你便跟司大人走一趟吧。”
“我一个人？！这……”楼主脚顿时一软，畏缩害怕的司文一眼，随即向南梦投注于祈求的眸光。
南梦见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司是京都里调过来的，以前任户部尚书时风评可是极好，不会滥用私刑的，你只管把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司大人自会还我未央楼清白的。”
楼主身子还是忍不住发颤，微微抬头瞥了司文一眼，立马俯身拱手作了一礼，司文脸色肃然一正，伸手示意了一下屋门。
“请吧。”
楼主一惊，畏缩着身子看了眼南梦，得了她一个点头招手的动作，这才壮了壮胆，跟在司文身后离开了房间。
而此时帷帽之下的南梦，脸色是无比嫌弃，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婺州这儿的未央楼比京都还要乱了！
有这样一个如此怕官府的楼主，不乱才怪！
南梦不禁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继而注意到孟颖和嘉兴郡主还在房内，立马转身赔笑了过去。
“两位大人，你们看我这儿都要封楼调查了，这些事你们能否快些解决？！”
两人不语，冷冷地盯向南梦，而孟颖的眸光中却明显向她投注一分疑惑。
南梦见之，立马笑道：“依民女看，这清明殿和沽大殿长和军事院的齐大院长，都是为国朝鞠躬尽瘁，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您说是吧，孟大人？”
孟颖立即接收到南梦的言外之意，转而微笑地看向嘉兴郡主，拱手作了一礼。
“这位姑娘说的不错，都是为国朝做事，这些探子又都是郡主您先盯上的，下官着实没有硬抢的道理，之前是下官无礼了，还请郡主勿怪。”
宁雁眼神微微一眯，不禁用余光打量了旁边的青衣女子一眼，随即蹙了蹙眉头，转而抱拳对孟颖回了一礼，然后带着官兵和人犯们离开了雅室。
一时间整个屋子就只剩清明殿的官员们，孟颖随即吩咐下属们到楼下候着，然后上前一步到了南梦身侧。
刚一开口准备问些什么时，南梦就抢先一步看向了她。
“你应该和他们一起回监察司。”
孟颖一怔，邮箱疑惑都看向南梦。
南梦立即解释道：“你既然把未央楼的调查权给了父亲，就不应该在这里过多停留，特别是不应该将他们支开单独和我在一起。”
孟颖心下一沉，立刻意识到了其中问题——且不说殿里是否混入了西原的盯子，就凭在所有事情都结束之后，她支开属下单独和小姐在一起这一举动，人们都会怀疑南梦的身份。
更何况，刚才她已经向父亲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在有意无意间引起了嘉兴郡主的怀疑。
马上行了一礼，孟颖就转身离开，而同时，南梦在一旁嘱托了她一声。
“今晚亥时，带着她们到对面的清雨居找我。”
孟颖随即停步，转身点了一点头，然后往二楼走了下去。
……
婺州冬天的夜晚比白日里要冷冽上几分，特别是入了深夜，干裂的空气里就逐渐弥散开一阵水雾，带着微微的湿凉，散落在大街上。
孟颖回监察司安排好一应事务之后，便应约去了未央楼对面的酒肆。
清水居是许多年前就建立在这一片市集上，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然成为这一带极富盛名的酒肆，每日来往进出的人极多，不下于去未央楼的人数。
但就是这样一间突显于世人面前的酒肆，没有人会想到它竟会是十字会的据点。
带着燕雨安和卫涵走进屋门，迎面就看到了戴着帷帽的南梦正坐在桌旁等着她们，只是在他们身侧，还站着一位大汉，孔武有力，身背双刀。
孟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刘庆沧。
带着疑惑，她走过去坐下来，抬眸看了刘庆沧一眼，转而对南梦疑道：“小姐想让他去。”
南梦点了点头，随即抬眸看向孟颖身侧一袭青衣的卫涵，笑着问过道：“卫涵，卫侯爷孙家，长公主一脉，你学武……是为了家人？”
卫涵一怔，眸中一抹冷光乍现，随即低声道：“是。”
她实话实说，只因孟大人唤那人一声“小姐。”
孟颖微微转头看了卫涵一眼，随即对南梦道：“卫涵武道虽有八品上无武力，但灵术不过二系，怕是不能胜任。”
南梦一边听着，一边给自己个孟颖分别倒了两杯水，缓声道：“年轻人嘛，总得多历练历练，再说了，若将来你想让她入主暗司，怎么能连这点事都做不了？！”
卫涵顿时睁大了双眼，惊愣在了原地……
入主暗司？！
她可从未想过！
孟颖不禁微微羞涩了一下，讪讪笑道：“您都看出来了？”
南梦不禁一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继而道：“那老头让你带着她们两个过来找我，可不就是让我带带她们嘛！”
“那您觉得燕雨安呢？”
南梦缓缓放下茶杯，抬眸看向了燕雨安，透过那一层白纱，燕雨安感受到投注过来的目光，立刻正了正身子。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女子的身份，但她知道，这位姑娘说话的分量很重！
半晌之后，空气中的沉默终于再次被打破，南梦微微勾嘴一笑，缓声道：“比起清明殿，燕姑娘或许更适合军事院。”
南梦这话是看着燕雨安说的，落到孟颖耳中，却是一声叹息，“可是军事院并不要她。”
“那便让她跟着我吧。”
此话一出，燕雨安心下一惊，抬头看向帷帽下的青衣女子，孟颖随即喜道：“小姐，您愿意亲自带她？！”
南梦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将手边一本薄薄的文册推到孟颖跟前，道：“这屠灭夜影门的大致规划，你看看……”
孟颖一疑，立马接过文册翻看起来，同时，南梦接着刚才的道：“夜影门的事交由你全权处理，我只做协助，若办成了，你自然会有功绩，但若办砸了，回去之后，那老头免不了要罚你，到时我也不会为你求情。”
孟颖神色逐渐严肃起来，眼底微微浮上一抹惊恐，紧紧皱了皱眉头，直至看着到文册的最后一行，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南梦。
那行字，是南梦故意写给孟颖看的，大致意思就是——若将来婺州兵变，孟颖需要以清明殿主司的身份留下来，护着某人。
“大人，我……我怎么能……”
“怎么不能？！”南梦微微注视着她，缓声道：“孟颖，你要明白，清明殿的主司以后不会再变了，一旦沽殿长退位，你就要担起这个责任。”
“可是我能力并不……”
“能力是历练出来的。”南梦随即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跟着我这么久，从京都到江南，如今再到婺州，难道能力还不够吗？！”
“可是我既没有殿长那般谋算，又没有小姐您这般自信，我如何能担得起？！”
南梦微微顿了一秒，继而缓声道：“永远不要小瞧了自己。”
孟颖一怔，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了南梦。
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但她可以感受到小姐眸光间的那一抹热切的期望。
亦师亦友，好像自己如今能为这位此生最看重的女子做的事，就只有这一件了……
半晌之后，孟颖笑着点了点头，“嗯。”
南梦不禁扬嘴一笑，继而招呼了一下燕雨安，道：“燕雨安就跟着我了，等你这边事了了，我再将她交给你。”
“嗯。”孟颖甜甜一笑，点了点头，继而道：“那等这里的事结束之后，您会我一起回京吗？”
南梦微微一愣，旋即缓缓笑道：“也许吧。”
孟颖笑容陡然一凝……
也许？
是啊，小姐在世人眼中毕竟是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