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阳光很热烈,只是上午,便已然耀眼夺目,从城南外郊的天空往下望去,是一览无遗的田野水稻,在晴空下茁壮生长着。
一阵热风走过石林,摇晃起一阵悉索声,带动枝叶,树影斑驳。
皓淼淼站立于树梢之上,静静的看着远处奔来一队人马。
人马不算很多,都是一些江湖人士,待他们渐行渐近时,皓淼淼轻然落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马声戛然停止,至白衣女子跟前停立,为首之人猛然一震,不由惊恐了起来。
前几个月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说那十字会的刘庆沧为报家仇于石林里暗杀重顶峰四峰主,重顶峰因此找十字会要人,谁知十字会会长找来了一位姑娘,以一挑四,硬是将重顶峰剩下的四位峰主给打成重伤,让他们闭上了嘴!
要知道,能做一峰之主的人,其境界至少在四系九品以上,以一敌四位九品上的修行者,非大修行者境界不能,所以只此一战,那位姑娘的名声便已传遍江湖。
据说那位姑娘一袭白衣,手持白剑,迎面便有一股清冷肃杀之意,令人胆颤。
和眼前的这位姑娘如出一撤。
为首之人不由咽了咽口水,壮胆道:“敢问是哪位女侠?!”
皓淼淼微微抬眸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二十年前十字会曾分散过一些人出会,其中大部分去了华澜宫,因此,我不想为难你们,不过,若你们执意上前,那我也不介意这里血流成河。”
为首之人眼神倏忽一缩,不由道:“敢问姑娘可是前几个月随十字会会长闯重顶峰之人?!”
“是。”
“那姑娘与十字会又是何种关系,竟对当年之事这么了解?!”
皓淼淼眸光一动,不由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马上的男子,只是一瞬,眸光便冷漠了下来。
她认识那人,是当初小姐招进会里的,只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江湖散人,只不过与十字会会长是知己好友而已。”
为首之人眸光不由微微定了一定,他知道,十字会向来是讲道理的。
“那此事,是会里的意思,还是姑娘一人之意?!”
皓淼淼不由轻蹙了下眉头,道:“林岚一事,十字会自当对外有所交代,到时华澜宫的所有损失,也一并承担。”
“好,有姑娘此话,我等便放心了。”
说罢,为首之人随即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拉过缰绳策马离开。
石林顿时响起一阵马蹄声,直冲云霄,渐行渐远。
自古江湖,从没有谁对谁错,只有利益交锋,所谓情义信誉,在自身利益和生命之前,都是空谈。
正是因为南梦深知人类的自私,所以才笃定,姨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助朱老太爷假死,握林岚毒杀其罪证,抓林岚与池州勾结之事,切断华澜宫对林岚的援助,南梦想做的,从来不是与林岚彻底闹翻,更不是以毒杀朱老太爷之名而治罪于她,而是说服林岚为己所用。
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她并没有这样想,而是在前些日子墨萧在整理池州这边的文书时,发现了林家二夫人同池州知府的关系后,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而且,她有把握。
这便是为什么南梦在雪褚燃还未通过朱耀将此事上报给若微之前,先行让若微安排了池州知府来朱家亲查审案的原因。
如此大的一盘棋,自然是为了对付林家。
只是不像一般的谋划那样,她要的,不是灭林家,而是掌握林家。
等到若微和司文赶到朱府时,已然是中午了,若微随即请司文入了上座,然后命令守卫的官兵们戳破林岚和池州知府勾结之事,将一干人等和物证带上堂审。
待到朱耀将前后事情交代清楚后,南梦才作为人证走了出来。
一进门她便看见了坐在主座上的父亲,不由愣住了,缓了片刻后,才微微吐了口气,向主堂上的若微微微拜了一礼。
能怎么办?接着演完呗。
“禀大人,民女是跟着林岚的,也是她,让我将毒药放到朱大公子房间里的。”
“没错,就是她。”朱耀听着,一时情急,立马指向跪在堂上的两人道:“就是她和池州知府狼狈为奸,诬陷我大哥,还想通过控制我掌握朱家产业。”
说罢,朱耀立马到堂中跪了下来,请求道“还请大人为我朱家做主,还大哥清白。”
帷帽下的女子抬头看了下去,缓声道:“既有人证,那可有物证?”
“禀大人,有。林岚和池州知府勾结期间,曾仿写过许多走货文书,逼迫我加盖朱府印章,大人可以去比对字迹,就在书房里。还有仵作检验父亲尸体所写文书,上面所记录的毒药就和桌上这瓶如出一辙,大人也可派人查验。”
若微听罢,缓缓挥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墨萧,墨萧随即拱手一拜,领命下去,带着监察司官员们去一一核验。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朱文谨在一旁站着,不由紧张的看了一下旁边的雪褚燃,虽然雪褚燃已经将事情全盘托出,但他心里难免还会有些担忧。
雪褚燃见状,轻轻安抚了一下他,从衣袋里拿出来一粒颗药丸给他吃下去,然后转身朝上座的若微拜了一礼:“大人,朱公子的身体不大好,不知可否让他先行坐下来?”
“旁边有位置,先坐吧。”
“谢大人。”雪褚燃微微拱手拜谢,然后扶着朱文谨到一旁坐了下来。
而此时,墨萧正好带着一些列罪证从堂门口走了进来,命人将证据呈了上去。
“禀大人,经查实,朱耀所说皆为事实,林岚唆使人毒杀朱老太爷在先,后又私造走货文书意图吞并朱家产业在后,现如今又勾结池州知府徇私枉法,三罪并罚,理应处死。池州知府与林岚私相贿赂,意图冤死朱文谨,枉为一洲知府,按律应夺职罢官,贬为庶人,用不再录用。”
帷帽下的女子,缓缓合上了手里的文书,抬手递给了下面的墨萧,淡声道:“清司长不在,此事就你来督办结案吧。”
“是。”
墨萧接过文书,随即转身看向地上的两人,正准备让人将他们押下去时,林岚却陡然站了起来。
“你不敢杀我!”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不由为之一惊,池州知府心下顿时涌上一阵惶恐,立马伸手拉她,可是林岚却不为所动,而是眸光冷冽的打量着帷帽下的女子。
“你不是梦主司。”
林岚的眸光更加凌冽了的一分,带着敏锐的打量看了雪褚燃一眼,随即又转向南梦,勾嘴邪魅一笑。
“大人好手段啊!”
朱文谨和朱耀霎然一惊,愣愣的朝南梦看了过去。
而南梦只是微微低头笑了一笑。
“林小姐怕是认错人了,主司大人在这呢,我怎敢僭越?!听说清明殿牢房的伙食一向是很好的,林小姐不妨去走上一趟。”
南梦话音一落,候在堂内的监察司官员们便立刻出手将林岚反手押解,带出大堂。
“我等着你!”
随着林岚的最后一句话出口,官员们同时也一并将池州知府押了下去。
墨萧见着,不由一笑,拿着文书带着剩下的官员们往门口走了出去,路过南梦身边时还不忘皮一下,抬手示意了一下文册:“等你哦。”
南梦顿时嫌恶了他一下,将他赶出了大门。
一时间,大堂里便只剩下他们和朱家的两个人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南梦的马甲一准是掉了个干净。
若微见着,不由叹了口气,起身摘下帷帽,朝南梦走过去,而同时,南梦见朱耀还跪在地上,于是将他拉了起来。
朱耀眸光的惊色还未完全退去,不由怔怔然的看向她。
那个时常和他混迹在赌场里的人,竟会是清明殿新任的主司?!
“剩下的事你来还是我来?”若微将帷帽递到南梦跟前,问道。
南梦低头打量了一下,不由一笑:“你带着韩良去吧,河提修筑的事大概要到七月份结束,之后你们就去潭州。这两日我会在司里,齐峻毅如果来了,你就让他直接来找我。”
“行。”若微点了点头,复又带上帷帽,不禁随口道:“听说因为水师的事你和齐小公子闹了矛盾,他肯定是要来找你闹上一番的,到时我们可都不会帮你。”
说罢,若微拍了拍南梦肩,像个大姐姐一样开玩笑道:“自求多福。”
话音一落,若微便朝门口走了出去,韩良见着,立马追上去和她一道出了门。
而这时,朱文谨和朱耀才惊愣愣的反应过来,认可下了南梦的身份。
南梦转身朝父亲走去,却一时碰到了朱耀那张像见鬼了一样的神情,不由被一吓,绕过他走到了父亲跟前。
“您没事吧,不是说了让您下午来吗?怎么就熬夜赶过来了?也不去好好休息!”
司文不由欣慰的笑了一笑,一时微红了眼眶:“我看你身边的护卫都被你派过来保护我了,怕你在这边出事,就提前赶过来了。”
南梦不由一笑:“我能出什么事啊?!”说着,南梦微微一顿,拉起了父亲的手,柔声道:“朱家的事可能还要交给父亲,您先回去休息吧,过两日再来。”
“好。”司文微微一笑摸了摸南梦的脑袋。
南梦随即微微一笑,扶着父亲将他送出了门,还不忘叫孟颖一道跟上,回去好生休息一下。
这一举动落到了朱耀眼里,不由得眼眶一红,一时竟微微泛滥了些泪光。
南梦转身时正好瞧见了朱耀那通红的眸子,不由一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朱老太爷还活着呢。”
“我知道,啊?”朱耀猛然抬头一惊,不由逗得雪褚燃和旁边的朱文谨一笑。
朱文谨随即起身上前朝南梦拜了一礼:“多谢梦主司了。”
南梦转身过去看向他,不由低头缓了口气:“别着急谢我,我帮朱老太爷,也是有自己的目的,而且,朝廷参股皇商一直都有一套明确的规矩,此事由户部负责,我不会干涉父亲的任何决定。”
朱文谨点了点头,正色道:“梦主司帮朱家的已经很多了,其它的,就我们自己来抗吧。”
“嗯。”南梦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和他身后的雪褚燃交换了个眼神,转身离开了朱府。
午后的阳光很大,火热的照耀在街市上,给整个池州带来一股闷热。
南梦从朱家回来后,便直接去了江城的未央楼找宴辰泽,和他商讨完之后的事情和安排之后便洗了个澡入了睡。
这几日子她实在是有些累,无论是那老头联合王君和齐德坑她清理水师,还是为了帮助朱家而不得不迂回的和林岚达成合作,都已经费了她太多脑细胞。
特别是在生理期的时候,腹部的难受更是让她难以分出精力,无法对接下来的事有一个正确且清醒的认知,可是一些事情又迫在眉睫,不得不去提前商讨。
所以,这一次对于达州林家和言家的谋划,全由宴辰泽一手制定,她来负责查缺补漏。
当星辰逐渐布满夜空时,这一天也就入了夜。
宴辰泽轻轻吹灭了房间里的烛火,转过身替南梦将薄薄的一层被褥搭上,这才从房间里退了出来,悄悄关拢上屋门,在楼间的檐廊下搬了张矮桌和凳子,点了一盏灯,坐下来开始写一些东西。
晚间的未央楼仍然有人,喧嚣热闹,但后院却是一片静谧,只有盛夏晚间的暖风拂过。
不一会儿,宴辰泽将写好的文纸放进信封中封存起来,随即招呼了一下暗处的刘庆沧,将信封交给了他。
没错,刘庆沧自从上次护送言筝后,就一直跟在了宴辰泽身边,因为南梦在江南行事会需要很多暗中的帮手,而会里的其它人又一时没有闲下来的,所以木依依就直接将今年新来的这一位大汉给了宴辰泽帮忙。
而那封信纸里,自然是就林岚一事给华澜宫的说法和赔偿款的调令。
一下子就去了五十万两黄金,合折白银五百万,宴辰泽自然含泪写下了这份调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