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里的厮杀仍然在进行着,从楼上延绵至江中,染红了整片江面,在火光的映射和漆黑的夜色下,透着瘆人的可怕。
时有一夜叶扁舟缓缓至江面行驶而来,停于楼船五丈之外。
于扁舟之上立一位男子,长发飘然,英姿飒爽,眸光清冷而坚毅,静静注视着前方的火光。
片刻后,南缓然抬起了手里的弓弩,对准了江中的一人,却不发一箭。
楼船底的江面之上,孟颖拉着司文朝岸边游去,却在这时不知有谁大喊了一声“他在这!”当即便有众多黑衣下水朝他们追杀过来。
孟颖当机立断,立刻松开司文的手示意他往前方游去,拔剑朝刺客冲杀过去。
而就这时,一道短铁箭破空疾行,于孟颖前方射杀一人,让她不由愣了一秒,立马出水四处张望。
同时,司文身边也有多名刺客应声中箭倒入水中,令他不由惊呆住了,而就这时却得了孟颖的一声提醒。
“上侧方扁舟。”
司文当即调转方向,于火光的映射下发现侧方有一人立于一叶扁舟之上,立马朝他游了过去,随即,又有两名刺客朝他扑杀而来,同样的,被两把短铁箭射杀入水。
孟颖当即旋身出水,跟随着有众多刺客包围着她飞身出水,灵术相较之下,皆被软剑一招致命,纷纷落于江底,染红一片江水。
司文听着身后的响动,不由一惊,转身看呆了,而就这时,又有一短铁箭破空疾行,于他跟前射杀一人。
司文猛然一震,当即朝扁舟的方向游水而去。
扁舟之上立一黑衣男子,手持弓弩,神色冷漠,静静的朝水底的刺客扫射下去。
司文游至扁舟旁,立马以手抵至扁舟翻身上去,而男子也没有帮他的意思,只是自顾的立于扁舟上,时不时的帮他射杀这水面上的人。
扁舟很稳,不像是浮在水面上的,而是像长在江水之中的,更为奇怪的是,那些刺客们根本靠近不了扁舟的三尺之内。
等到司文终于翻着一把老骨头上了扁舟之后,男子这才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弓弩,催动脚底的水灵术,让扁舟缓缓朝岸边行驶而去。
同时,孟颖以足尖点水,从江面上朝扁舟掠去,轻然立于扁舟上后,立马蹲下身询问起司文的情况。
“司大人,您没事吧?”
司文喘着粗气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呢?没有受伤吧?”
孟颖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
追影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不由皱了皱眉头,当即从胸口的衣袋里掏出了两瓶伤药扔了过去。
场面一度尴尬,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各自拿过一瓶伤药低头抹了起来。
夜色如许,寂静的挂于天边,默默注视着江面上的一举一动,宴辰泽自高林之上瞧见了追影的那一叶扁舟,不由蹙起眉头,细细盘算了起来。
按照他们的计划,接下来南梦要帮着齐峻毅清查水师,万一发生兵变,那追风追影,和孟颖都这边,她身边又有谁?!
宴辰泽当即招呼了暗处的追风出来,和他交代了什么,然后从高林处下去,策马往达州方向奔了过去。
等到夜色再深一分,扁舟靠岸的树林里停下时,追风正好架着一辆马车到林间的一道小路上停下,侧目朝他们招呼了一声。
孟颖一疑,不由转头看向追影,正欲问些什么时,追影却往追风那边走了过去。
“跟上。”
孟颖不由压下了心底的疑惑,带着司文进了马车。
深夜的冷风依旧热火的追着,拂过路上的密林,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追影随即拉上马车内的帘子,让孟颖和司文分别进去换好事先准备好的衣裳,这才开口解释了今夜的事。
“我们只听命令行事,主要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是大人的命令吗?”孟颖不由疑道。
追影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瞥了眼她身边的司文,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孟颖不禁一愣,随即搁置下了心底的疑惑,转而朝司文安慰过去。
十字会有规矩,只听令行事,其它的概不过问,所以孟颖也不会多问,而是安抚司文说,可以等到江南后去问南梦。
马车行至一处营帐的不远处停了下来,追影和追风随即招呼他们下车,嘱托了他们务必于明日下午抵达江南后,便消失在了丛林中。
孟颖和司文不禁犹疑了一下,转而向营帐那边走去。
营帐之中是一些清明殿的官员和赈灾的粮草、银钱之类的货物,其中一人见着司文过来,立马惊喜着迎了过来。
“司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司文见来者一脸激动的惊喜之色,心下更加疑惑了一些,不由拉过他询问了起来:“这究竟怎么回事?!”
达满贯面色转而一沉,叹息道:“不瞒大人,自您出京都后,殿里就收到了消息,说有人于楠江之上伏击夺粮,所以殿长就暗地里派我等从户部调了粮草和银财走陆路而来。”
说罢,达满贯随即从袖口中掏了一卷账簿呈递过去:“事急从权,所以粮草和赈款可能会不太够,这是账簿,还请大人过目。”
司文神色顿时震惊,不由拿过账簿趁着篝火的光芒细细比对起来。
粮草比楼船上的少了三分之一,银钱也少了一半左右,但是却刚好够南儿报上来的借用皇商们的数额。
这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
还有这刚刚好出现在这里的清明殿官员。
司文突然意识了到什么,立马拉过达满贯道:“你说是沽殿长叫你们来的?!”
达满贯不由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没有殿长和王君的手令,我等怎敢私自调动户部存粮?!”
司文神色顿时惊慌了起来,心下一沉,立马对达满贯吩咐道:“快拔营,赶往池州!”
达满贯不禁犹疑了一下,见着司文那焦急万分的神色,于是立马去叫醒了营帐内的人,让车队连夜赶路。
孟颖见着,不由皱了眉宇,看向司文问道:“这里就是潭州和池州的交界,刚才他们说让我们于明日下午抵达,连夜赶路会不会太早了?”
司文脸色顿时浮上一丝焦急和惊慌:“南儿身边一定有危险,王上和沽殿长此计绝不会只是为了清理户部!”
孟颖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心下顿时一紧,立马赶过去配合他们拔营动身。
大人身边四系九品的修行者就只有会里的那几个,如今追风和追影和她都在这边,大人那里还能有谁?!
夜晚的风很孤寂,带着炎夏的闷热,吹得人心头不由催生出一股烦躁。
司南梦将朱家的事情交代给若微后,便带着清寒陌和一些池州监察司的官员们驾马往楠江水师总兵处赶了去,走时还不忘在驿馆发出一阵极大的响动,惊醒了驿馆里的大部分人。
墨萧和若微随即安抚他们,并顺便将户部尚书司大人一行人于江上遇害之事给抖了出来,说主司大人震怒,要去楠江水师处讨个说法。
所以,在这样一个黑茫空静的夜晚,楠江水师总兵处迎来了几十年来第一次绝对大的清洗。
齐峻毅见南梦带人来后,随即命人将所有将领聚集于到演兵场上,把清明殿根据他爹所给名单而制造的假证据一一摆放到了南梦面前。
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水匪的往来书信和物证,罪名包括联合火烧楼船,刺杀户部尚书,平分户部灾粮银款等,涉及人数之多到达了十多个将军,校尉,中郎将等等。
南梦看着那名单,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沽君子和齐德是打着一次性清查楠江水师的算盘去的吧?!胃口这么大,这不得闹兵乱才怪!
司南梦不由摇了摇头,抬眼示意了一下齐峻毅:“人证呢?”
齐峻毅看了她一眼,随即命人将人证带了上来,多达十几人等。
南梦突觉脑袋一嗡,不禁扶额闭上了眼。
说好的只有几个呢?!
说好的不多呢?!
先是一声不吭的拿她父亲作诱饵,后是一声不响的让她一次性清查楠江水师。
这么多人,一下子全流放贬黜了,那水军不得恨死她?!
南梦突然觉得,她跳了一个火坑……
南梦缓缓睁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驻军总符递给了齐峻毅:“既然证据都摆在这来了,你看着办吧。”
齐峻毅眼神不由浮上一丝愁绪,从她手里接过来兵符看向了底下的官兵们,随即示意了身边的一个将军,将名单和证据一一对应的将领全部叫出了列,命人掣肘抓捕了起来,多达十几人。
场面一度唏嘘,顿时涌起一阵反对的呼喊声。
“不过是一场刺杀,哪来的这么多人!”
“对,若这么多人都和水匪有勾结,那咱们还做什么水军,干脆都去做水匪去算了!”
“这明显就是公报私仇!”
“对!就是公报私仇!”
“不公平!”
“不公平……”
场面顿时一度喧嚣,众多将领揭竿而起,大声呼吁反对着,声势浩大,几乎全是冲着司南梦的。
齐峻毅一时为难了起来,正欲出面处理时,南梦却将他制止了下来,轻声嘱托了一句:“你不能出面。”
齐峻毅眉头紧皱了起来,不免有些担心的看向她。
只见南梦缓缓吐了口气,然后拍桌而起,随着“轰”一声震响,矮桌顿时折成两段飞出,将所有人一震,陡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的看向南梦。
很显然,发火还是有用的。
“证据都在这,若有不服,大可上来说说!看看王上究竟是信你们,还是信这些证据!!”
南梦的声音威严而凌厉,带着满腔的怒火。
“我告诉你们,户部灾粮,是给那些百姓们的!你们在这练兵,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不是为了给这些勾结水匪祸害百姓之人求情的!军令如山你们比我更清楚,一个个都想死吗?!!”
场下的人一时理亏,一个个都不由低下了头,场间一时鸦雀无声。
虽然他们明知道勾结水匪定然不会有如此之多,但就像南梦所说的那样,实实在在的证据都摆在上面,他们不得不服。
而就这时,一个被掣制的将领突然开口反驳了出来。
“我没有参与过,那些证据都是假的!是你作假,你是公报私仇!”
南梦眼眸霎然冷冽下来,转头看向他道:“我和你从未相识,哪里来的什么仇!若你没有做过,这些证据又从何而来?!”
“是你假造的!”
“你有证据吗?!”
“谁不知道你清明殿手段向来阴毒,需要何种证据?!”
“那为何偏偏是你而不是其它人?!”
“我……”
南梦眸光一寒,淡淡的瞥向了旁边的齐峻毅:“齐将军还准备看戏吗?!”
齐峻毅眸光不由闪过一丝沉重,随即换上极具威严的肃杀扫向被抓住的将领。
“将他们都带下去,罢黜官职,流放为奴,终身不得出。”
话音落地之时,便有众多士兵押着他们往演兵场外走了去,而就这时,南梦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出口止住了他们的脚步。
“齐将军不杀几个人以儆效尤吗?!”
齐峻毅眸光猛然一惊,不由抬头看向她。
只见南梦嘴角边倏忽闪过一丝阴冷的微笑,一句一步的从台上走了下来。
“杀人夺粮,难道不应该偿命吗?!”
齐峻毅脑袋陡然一嗡,对南梦的意思很是不解。
偿命?!
偿谁的命?!
那些户部的官员是沽殿长和他爹奉王命要杀的,而司大人绝对已经被救出来了,还有谁的命?
南梦转头瞥了一眼地上的文书和证据,从中拿出了一份文卷递给了齐峻毅。
齐峻毅不由一疑,立马拿过翻看起来。
与其它的不同,这份文书上所写全都是真的,所涉及的那三个将领也全是此次刺杀的主导人员。
南梦这是,要为司大人讨个公道?!
齐峻毅不由为难了起来,一时蹙眉看向了她:“别杀了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沉重,一丝不忍,只够南梦听见。
可南梦这次却异常坚定,没有转头看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解释,直接扫向那群被押着的将领,从中寻得文书中所写的三个,勾嘴一笑。
“齐将军下不了手,那就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