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三十二年的夏季来得很快,四月阵雨一过,便直接进入了阳光耀眼的晴空气候。
街市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赶集的,走访的,卖货贸易的,数不胜数,而在这样的一个好时节,季常终于将准备了将近一个多月的聘礼完善,趁着这个温凉的下午,往司府提了亲。
红绸锦缎,鸳鸯成对,没有红妆十里,也无贵重金银,有的,只是季常那一生一世重于万千的承诺。
司文和林清与高堂之上答座应允。
至此,司府司舒与季府季常结百年之好,共谱同梦之语。
所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南梦想,姐姐和季常一定会是十分幸福美满的那一对。
“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
“啊?”
沽君子听着从她嘴里读出的诗句,霎然愣了一秒,叫得南梦不由摇笑了笑。
“是给我姐姐和季常的祝福语。”
沽君子顿时微松了一口气,不由道:“你既然这么想为何不去呢?就算是割裂,也用不着连提亲订婚都不去吧?”
南梦不由微低下了头,苦笑了一下:“季常现在入了吏部,是忌讳结党营私的,这是他半生努力换来的,总不能叫人因为我的原因,传他流言吧!”
“你向来也不在意这些啊!”
“我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呀,况且季常是个很努力的人,他的名声,不该因为我而掺了杂质。”
沽君子突然微怔,愣愣看着南梦婉约的侧影,一时间出了神。
曾几何时,小梦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还记得,当时小梦的神情,和南梦的如出一辙,一样的悲悯,一样的柔和,就似大海一样,润泽众生。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哈哈,这是哪位姑娘写给你的情诗啊?”
南梦拿着文纸侧身看向了老头,却不见他的反应,不禁叫了一声:“老头!”
沽君子顿时反应了过来,不禁抬头望了过去,“这,这是首,情诗?”
南梦不由笑了笑:“对啊,这首诗出自《诗经·秦风》里的小戎,是女子写给出征丈夫的情诗。”
“有完整的吗?”沽君子眸子里顿时散发出一种光芒,带难以置信的期待和忐忑。
南梦顿时皱起了眉头,微微想了片刻道:“这首诗生僻字很多,我只会一点点。”
“没事,我想听。”
南梦不禁一愣,随即狡黠的笑了起来:“老头啊,你的春天是不是来了?”
“啊?”沽君子不禁一疑。
“哈哈,没什么,我背给你听啊。”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诵毕,南梦转头看向了沽君子,只见他一双眸子竟怔怔然的呆滞了下去,脸上微微浮着开心的喜色。
打量着那神情,南梦就知道,一准是他暗恋了人家许久,如今人家给了同意的回应,在那沾沾自喜呢!
南梦不禁阖嘴一笑:“清明殿的殿长竟然还有喜欢的人啊!快说说,那人是……”
一个谁子没出口,南梦猛然止住了音,脸色刷的一下沉了下来:“不会是我娘吧?”
要知道,沽君子给她翻译的可是英文。
沽君子眸光顿时闪过一抹惊色,随即被掩藏了起来,抬头看向南梦时,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缓缓一笑:“怎么会呢!这是当初西原圣主留给一个男子的话。”
南梦不禁惊疑道:“就那个创立朝政,贡院,传世人文字礼教的西原圣主?”
沽君子微笑点了点头。
南梦顿时哭笑不得:“她也有喜欢的人啊?!”
沽君子笑着摇了摇头,似乎也将这件事当成了一种八卦和玩笑,道:“都是亘古的事了,史书上也只记载了这么一小段,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哈哈哈,我还以为科学家只一心专研呢!”
“科学,家?”
南梦顿时看向沽君子,不由一愣,随即摆了摆手:“嗨,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吧!”
说罢,南梦随即转身看向了那一串英文,开始吃起瓜来。
她可是真没想到,说是到这个星球的做研究的科研人员,竟也会喜欢上这里人?!
不过,好像老妈当年也喜欢过人……
沽君子看着南梦那侧过去的笑脸,不由深深蹙起了眉头,他知道,南梦绝对不会是胡言乱语。
就像小梦当年一样。
但令沽君子更加难以置信的,却是南梦翻译出的那首诗。
写给出征丈夫的,情诗……
当年,他却然是随王君出征了,而那封信,又却然是写给他的。
所以,南梦真的,是他的孩子吗?!
其实,沽君子自始至终都记得信中的那句:“南梦是我留给你的血脉”,但却从来不敢相信。
就算当初皓淼淼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他也一直不敢相信。
可如今看来,小梦原来真的,是喜欢他的。真的,为他留下了南梦。
“哈哈哈。好了,该说我的事了!”
南梦一声笑语将沽君子从思绪中拉了出来,只见她收了文纸,从怀里掏出了一册文书,放到桌上,拿笔沾了沾墨水,招呼了他过来。
沽君子不禁一疑,微微皱眉走了过去:“这是什么?”
“武楼的退学文书。”
沽君子猛然抬头看向他,南梦身子一缩,壮了壮胆子,将他推到了桌前,解释道:“武楼的那些都是些君子武道,讲究光明正大,灵阵体系虽然多样强悍,但我对阵法一窍不通的,实在学不来。而书楼那些深奥的文典道理,我真的是一听就想睡觉,基础的因孔之也都教我了,所以你看,我之后能不能去暗阁学习?”
沽君子眼神顿时闪过一丝稀微的洞察,随即笑道:“你是受不了了那些学官和同窗们对你的刁难和孤立吧?!”
南梦霎然一愣,微略微尴尬的点了点头:“哪有?我还能不知道这是你故意的吗?!”
沽君子不禁抬嘴一笑:“哈哈,一年也够了,之后去暗阁,可是每日都混杂着血和泪的,你确定能受得了?”
南梦神情突然认真了起来,微微点了点头:“我都找孟颖了解过了,那种强度的训练是专门训练杀手的,但是我将要面对是更加残酷险恶的江湖,我需要那些冷血。”
沽君子不禁愣了一秒,微微叹了口气:“你长大了。”
“哈哈,哪还像个小姑娘!对了,把齐峻毅也加上吧,他跟我说他也想去来着。”
“好。”沽君子微微一笑,在名册上写了名字,盖上了殿里的公章。
按规矩,凡是未满年限提前出楼者,除王君亲旨外,其它的均需两院一殿的公章。
书楼呢,则是需要那些宰执们的认可,武楼呢,则需齐院长或沽君子的认可。
所以,当南梦将这一纸文册拿给武楼楼主时,也意味着,她终于不用再在楼里受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