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元月某日。夜幕降临,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在某武警总队某支队的操场上,集结了装甲车,运兵车在内的的几十辆军车。战士们荷枪实弹,整装待发,甚至连迫击炮都带上了。9点整,副支队长一声令下,部队冒雨出发。
部队要赶去几百公里开外的某县城火车站,接应乘专列前来的上千名武警和特警,然后前往目的地。
这次不是部队的冬季拉练,而是一次围剿某地“地下兵工厂”的特别行动。这次行动的指挥长,曾经在某部武警题材的电视剧中扮演过英雄人物,他沉着冷静地分析了各方情报,决定兵分八路,对各个制贩枪窝点同时进行清剿......
两日后的凌晨,清剿围捕战役行动结束,捣毁了当地所有“地下兵工厂”,制贩黑枪黑窝点十多个,缴获仿制式成品枪好几十支,抓捕制造枪支嫌疑犯几十名......
这次行动高度保密,直到行动结束,当地老百姓都以为是部队在拉练。后来,媒体把这次行动报道出来,当地群众才知道这些事情,众人闻之哗然,大家都没有想到,自己安居乐业之所,竟然藏着这般凶险!
老百姓幸福生活的背后,往往是国家在负重前行!
这次行动,共抓获的几十名制枪犯罪嫌疑人,全部来自隔壁的太平县。
太平县处于三省交界之地,山高路远,交通堵塞,土地贫瘠。太平县是个贫困县。
自古以来,太平县一直不太平。
解放前,这里土匪横行,流寇时常过境烧杀抢掠,当地百姓长期生存在生死边缘,为了抵抗掠夺和压迫,老百姓非常团结,勇敢拿起武器保护家园,也造就了当地彪悍的民风。
解放后,土匪灭绝,太平县的老百姓终于过上了安稳的太平日子。
太平盛世,太平县人口猛增,贫瘠的土地养不活太多的人口,有的能工巧匠凭着一双巧手,在农闲时开始仿造枪支,拿到黑市上换钱买粮。
大山深处的部分村民,本来都有祖传制火药枪的手艺,为了生活,又重操旧业,开始仿制枪支。
到了九十年代,大大小小的制枪窝点,遍布了太平县大部分乡镇。
当地政府每年都要对仿制枪支的窝点进行严打,由于“山寨窝点”非常隐蔽,当地村民法盲居多,又非常团结,相互包庇,加上地方警力不足,每次严打都收效甚微,太平县境内的枪患,一直未能彻底根除……
五年前,县里调来了位新书记,新书记刚上任,县政府就被几百个群众围了!
事件的起因是一件小事,某地质队下乡探测,与当地农民发生了口角,有脾气暴躁的村民就把地质队的人打了,被打的人报了警,公安到现场把打人的村民抓去了公安局。村民便自发组织起来,围了县政府。
本地人民风剽悍,稍有不满意,动不动就来县委讨说法,这种情况每年都有,动静最大的一次,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上千的村民把土枪土炮都搬到了县委大院外,当时的县委书记是本地人,他从容不迫地平息了这次事件……
新书记也是本地人。百姓围了县政府,他只带了几个公安,有理有据,很快就平息了这次事件,依法依规处理了动手打人的村民。
贫困和愚昧无知是一对连体婴儿,要想使婴儿以后能健康成长,必须得动大手术,动完手术后,还得给婴儿一个健康的生存环境。
新书记知道,想让父老乡亲摆脱愚昧,必须摆脱贫穷;摆脱贫穷必须发展经济,要发展经济就得有好的营商环境。
2005年,太平县开展了彻底剿灭黑枪生产和销售的运动。同时,大批扶贫工作组下乡,开始一对一对贫困家庭帮扶脱贫。
三年后,新书记调去了市里时,整个县的黑枪制造窝点几乎扫除干净,经济稳步向前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有所提高,县城的营商环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有漏网之鱼逃去了隔壁县重操旧业,一年不到,最终被武警官兵全部抓获……
一年前,我曾经被临时抽调到县里,参加过县里打击黑枪的行动,接到命令,我高兴得连夜骑着摩托车去了县城的家里,兴奋得晚上都没有睡着觉。这是我能调回城里的最好机会,我得好好把握,争取立功受奖!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他们只是安排我做些打杂的活,我在县城打了一个月酱油,又回到了永安镇派出所。
从县城到永安镇,要经过隔壁县城。今年这次军事行动,就发生在永安镇旁边几十公里外,隔壁县境内。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我才从内报上得知的消息。
得知消息的我,有些心不在焉,我的心思全在县城,因为县城里有我朝思暮想的人......
八年前。
我从警察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了老家镇上的派出所,老所长给我安排的房间,刚好是我父亲欧阳锋以前住的那一间。
破旧的木瓦房,仍然是那么熟悉,纸糊的木格窗换成了花纹玻璃窗,总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我父亲睡的木架床已经不知所踪,新的席梦思床摆在木板房里,又显得那么不协调。
我心里不乐意,但还是安心地住下了。如果我哥欧阳靖的老丈人不出事,至少我可以分到县城,别说进公安局,到城关镇派出所应该是没有问题!
世事难料,老县长一时犯糊涂,得知上调信息后违规提拔了不少自己的亲信,他还没有走马上任就被双规了。
就差三个月,我就大学毕业安排工作,就是这短短的三个月,足可以改变我欧阳远的命运。
大树倒了,我哥欧阳靖都得低调做人,小心翼翼做事。风口浪尖时,他也不敢帮我什么忙了!
所幸,我还是被分到了公安系统,虽说是基层派出所,也算专业对口,总比本乡镇那三个大学生好多了,他们有的学的是学计算机,有的学的是经济学,有的学的是士木专业,结果全部安排去了计生办,派到村里去搞计划生育了!
这三个人,他们学的是理科,与我同年毕业,也只考上专科。我们同年大学毕业,都被分配回了出生地所在的永安镇。
学土木系的同学,他没有去计生办报到,对着我长叹一声: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的人生的理想,居然是搞计划生育!”
他扔下了铁饭碗,去沿海打工寻找理想去了!
另外两个同学则留了下来,去计生办上了班。或许是读书人都好面子,又或许是乡里乡亲他们下不去手,每次下乡抓计划生育的时候,他俩都只是讲道理,从未开过罚款单。这样一来,每月,他们只能拿三百多块钱的基本工资。这点工资根本不够生活,他们还得像读书的时候一样从家里背米背菜来镇上工作。
因为,奖金来自于绩效,他们的绩效就是罚款!
一年后,学经济学的那位同学辞了职,背着行囊去沿海打工去了!
又一年后,学计算机的那位同学,也逃了!
我也想离开,但我舍不得徐玉竹。我得想方设法去县城。
这一年国庆前,五层高的镇政府综合大楼完成验收,镇政府所有单位搬家,同以前一样,在同一个地方办公,派出所被安排在一楼,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不用办公跟睡觉在一间房了。
办公环境彻底改善,我还是想回县城。我的家人们都在县城,最重要的是徐玉竹也在县城工作。
读初中的时候,我就暗地里喜欢徐玉竹了,上大学后,我就开始追求徐玉竹,徐玉竹一直没有答应我的追求。
徐玉竹心里早就住进了一个人,尽管这个人从高考结束过后就下落不明,徐玉竹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
这个人他有个牛b的哥。
这个人高考落榜后出去打工了,我知道他的一切,但是我不能告诉徐玉竹。后来,这个人持枪杀人入狱后,就下落不明!
徐玉竹大学毕业后,进了县乡镇企业局工作。
每次,我回县城,不是先回家,而是先去看望徐玉竹。徐玉竹对我还是一如既往不冷不热。
直到现在,徐玉竹也没谈男朋友,所以,我就一直在等!我从北京奥运会申请成功开始,就开始等,现在北京奥运会都胜利闭幕了,我还是没等来结果。
2007年,县城房地产行业开始兴起,飚叔倒闭的机械厂拆迁,把他欠银行多年的旧账“一笔勾销”了。飚叔用剩余的地块作抵押,在另一个倒闭的工厂旧址,开发了一个“玉竹花园”的楼盘,同时成立了一个房产开发公司,叫“玉竹置地”!
飚叔同徐玉竹的妈妈离婚后,找了好几个女人,这些女人始终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徐玉竹是飚叔唯一的孩子。
徐玉竹上大学的时候,飚叔每次专程去看她,徐玉竹就是不肯相见。徐玉竹看不惯她亲身父亲的生活作风,更痛恨飚叔当年抛弃她们母女。徐玉竹从来不认飚叔这个亲爹!
二十来年,飚叔在县城呼风唤雨,拿任何人都有办法,唯独对自己的女儿束手无策!飚叔看准了房地产业发展的大好前景,才成立这个“玉竹置地”房产开发有限公司,就是想把公司经营好了送给他的女儿徐玉竹做嫁妆。
我跟徐玉竹就如徐玉竹跟那个人一样,距离越来越遥远,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十年了,徐玉竹心里面的那个人仍然没有消息。十年有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八万七千六百多个小时,五百二十多万分钟,心要跳三亿多次......我居然等了那么久!
我希望那个人回来,我更怕那个人回来!
每年,我都会去黄家沟,向黄树林打探那个人的消息,黄树林一说到那个人,心里就有意见。
黄树林说,他就没有兄弟,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把他当哥,逢年过节不回家不说,清明也不见人给自己父母亲上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对他连个电话也没有……
我倒是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市厅的一位领导打的,领导让我打听一个叫黄枫林的人,他已经失踪好几年了,他的哥哥黄三木已经回国工作了,一直在四处找他……
那是2007年,一晃快两年了,黄枫林仍然音讯全无!
马上又到春节了。
我心里挺沮丧,沮丧的心情是因为进县城工作无望,偏偏这个时候,老所长退休,我以为我可以接他的班,可是,上面却派了一个人来,这个人竟然是我老同学石传雄。
读书的时候,骡子石传雄不显山露水,像个闷骡一样,既温训又任劳任怨,谁曾想到,以前不起眼的骡子石传雄,如今从县城下来锻炼,直接成了我欧阳远的顶头上司,这口气,我顺不了!想当初,他石传雄连个姓名都没有,同学们只知道他叫骡子,十年多时间,天差地别啊!现在,他是来永安镇任副镇长兼代理派出所所长。
我在基层呆了八年多,现在还是个普通的警察。这八年里,我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兢兢业业做事,换来却是这种结果!
换任何人来我都可以接受,但驴子就是不行!他以制前在民族学院学的是旅游管理,到派出所他就是个外行,他懂个毛啊!
读初中高中的时候,我就没把他当盘菜。他倒好,一来就给我打官腔!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这一辈子,搞不好就会同我父亲欧阳锋一样,在这个穷乡僻壤过一辈子……
我拿着早上刚到的报纸,看着武警官兵捣毁那个溶洞地下兵工厂的照片,我没有心思看下去了,我在想那个人,另一个老同学——
那个人,就是我欧阳远心中的一根刺,我找人拔过,一次是在县城,我看不惯他跟徐玉竹长期在一起,我找人揍了他,叫人用枪吓唬他,希望他能离开徐玉竹,眼看就要成功了,最后该死的老七回来了,还跟那个人成为了好兄弟。我跟那个人毕竟曾经是兄弟,是朋友,还是同桌。何况老七在县城里也算一号人物,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我只能罢手!
后来,那个人没有搬出徐玉竹家,他跟徐玉竹越走越近,连徐妈妈也逐渐喜欢上了那个家伙,把那个家伙看着准女婿了!
那个人打工的时候,又欺负了我表姐,我找猴子去教训他!那个猴子,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叫他在外面把那个人搞残,他居然对我阳奉阴违!
那个家伙为什么那么讨女人喜欢?连表姐现在都对他恋恋不忘!那个人他妈的真是命大啊,听说他被人捅到了腰子,居然都没有死……
我正在糊思乱想,可恶的石传雄背着一双手走了进来。
石传雄微笑中不失严肃,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老同学,隔壁省弄出了大动作,我们县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领导很生气,刚才给我通电话了,局里决定今年春节,所有公安机关不准休假!我知道你家老爷子身体不好,要不要你提前回县城去看望他老人家?”
这些与我有球相干?我只得忍耐,站了起来,礼貌地说:“老大,我想请长假!”
石传雄收住了他脸上那丝笑容,严肃批评我:“你是党员吧?怎么能不分轻重呢?派出所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我的老婆孩子都在县城,春节我也会在这里照常值班,你我是党员,要起到带头作用!”
我心里骂道:“你少给老子唱高调,讲理论我并不输你!换了以前的脾气,我鸟都不想鸟你!”
我实在不想忍了,叼起一支烟,毫不在乎地说:“大不了,我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