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笑了!把你斗笑真不容易啊!”阿虹舒了口气,对我说:
“阿枫,你该怎么报答我呢?”
我拍掉身上的烟灰,坐在床沿边,仍然吸着烟屁股,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经阿虹这一出,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又知道傻笑了。
阿虹坐在床沿边,把白色挂包放在双腿之上,用胳膊拐了拐我,有些不悦,说:
“你这人怎么啦?一点趣味都没有,就像个木头疙瘩!”
心情好了,我也开起了玩笑:“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在我能力范围内,你要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
阿虹给了我一粉拳,说:“你想得倒美呢,还以身相许?跟你在一起,我怕我自己会闷死!”
我站了起来,说:“这里通风那么好,怎么会闷着呢!”
阿虹说:“看不出来,你还会贫嘴!”
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阿虹问我:“你想什么呢?”
烟屁股吸不出烟了,吸出一股焦油味,挺苦,我把烟头扔进罐子里。这个罐子,是田文慧留给我唯一的念想,阳台的那几罐子花草,自从它们的主人离开后,都相继枯萎,生命已经终结。
是时候该做了结了。我说:“没想什么?”
阿虹说:“你想了也没有用,别人都结婚了!别总同过去过不去,这样活下去,人会疯掉的!”
我苦笑了一下,又点了支烟,不知该说什么,干脆闭嘴。
阿虹拐了我一下,说:“你真小气,本来打算到你这里蹭顿饭,不愿意,就算了!”
我说:“我不是小器,我只是胆小,怕被你男朋友打!”
“放心,我没有男朋友!就算有,他也不能限制我的自由!”阿虹顿了顿,说:
“同你一样,有过,但分了!”
陌生女人在我房间,我有些不自在。我站了起来,说:
“你先坐会,想吃什么,我去菜市场买!”
阿虹拉我坐下,说:“我不挑食,有啥吃啥,请我吃腊肉吧!”
我问阿虹:“你不能吃辣吧!”
阿虹笑了,说:“能吃一点点!”
我开始去煮饭。阿虹把包放在床上,也跟着我去了阳台,她不帮手,无话找话同我闲聊。
刚开始,我是被动回话,就像癞蛤蟆一样,追一下,动一下。有点熟悉了,我也放开了,也问阿虹一些事。阿缸这人挺开朗,就是个话匣子,说话毫无顾忌,她主动把她的一切告诉了我:
阿虹初中毕业后,就跟着老乡来开发区进厂。进厂不久,阿虹就在厂里谈了个男朋友,同男朋友交往不到三年,她男朋友就移情别恋,重新找了个刚进厂的小姑娘。阿虹气不过,就从厂里辞工了。
当时,阿虹同我现在一样,万念俱灰,工作也不想找,成天就呆在她表姐阿芳的出租屋里。
阿芳长得漂亮,在开发区厂里上班的时候,被副厂长给潜了,副厂长已经结婚,阿芳就给副厂长当情人,副厂长给阿芳租了个房,每月给阿芳一千二百块钱。
开发区,大部分工厂的工资都不高,普通工人,一个月加班加点,也就挣五六百块钱。阿芳和副厂长的事,厂里都知道后,阿芳就辞了职,做起了全职情人。
好色的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半年后,副厂长来出租屋陪阿芳的次数逐渐减少,好在,每个月该给的钱一直没少给,这对于阿芳也没有什么损失。
副厂长每次来出租屋找阿芳,都会提前call她,办完事他就走了。日子久了,阿芳就觉得孤独无聊。恰巧,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包工头,成天对阿芳想入非非,阿芳开门见山,让包工头出钱,按月包养她。包工头同意了,包了阿芳两个月……
阿芳从包养中找到了一条赚钱的门路,便把长得好看的好姐妹也拉入伙,把包养做成了一笔生意。有些女孩子本来有男朋友,男朋友见女朋友赚钱容易,居然容忍自己女朋友去做这种事情。
阿虹住在阿芳出租屋一段时间,也加入到了阿芳的队伍中了。算算日子,阿虹被人开始包养的时间,刚好是田文慧被骗回家的时候。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要相识?
阿虹说,包养她的,是一个本地老头,老头六十多岁,儿孙满堂,老伴健在。老头每个星期,只来看阿虹一次,他一般都是星期三中午来,下午就回去。
老头只给阿虹八百一个月,还不准阿虹再找别人包养。但是,老头允许阿虹找男朋友……
不知不觉间,天井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不一会,院子里又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我把菜端上桌,去洗碗盛饭,盛好饭回过头来,却不见了阿虹的身影。
把饭抬到饭桌,我的心情却有些失落。端起自己的饭碗,顿时没了胃口。
阿虹没有走,是去店里买啤酒了。我们每人一瓶,瓶碰瓶,对着瓶嘴吹起了喇叭。
晚餐,我们足足吃了半个多小时,吃完饭,阿虹主动要求去洗碗,我也没有推让。我还有事做,我习惯了吃完饭,把房间打扫干净。
阿虹在阳台上洗碗,说:
“你什么意思?这么急就想把我扫地出门!”
我知道阿虹在跟我开玩笑,也开起了阿虹的玩笑:
“要不,你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我们继续打平伙!”
阿虹瞪了我一眼,说:“你倒想得美!”
我说:“不能左右命运,可以主宰生活,井井有条,便是洁身自好!”
阿虹白了我一眼,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以为我还是不谙世故的小姑娘,我才不听你洗脑呢!”
我收拾好拖把,挂在卫生间,点了支烟走了出来。阿虹洗刷完,回到床边坐着,从包包里拿出小镜子在补妆。我只好站在阳台上吸烟,看天边的云霞,有些想家了。
阿虹补好妆,背着包包朝我走来,问我:
“无聊不?”
我说:“当无聊成为一种习惯,就会耐得住寂寞,守得了孤独,无聊便不无聊了!”
阿虹拍了拍我的后背,说:“说话这么绕,年纪轻轻的,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走,陪我去开发区压路去!”
我不想去,说:“开发区有什么好逛的!”
阿虹说:“晚上凉快,去透透气,走动走动,人也精神一点!”
我有点想去,又有所顾忌,不知该如何是好。
犹豫间,阿虹拉着我的手,说:“走嘛,大不了我请你吃刨冰,喝扎啤!”
我挣开阿虹的手,扭扭捏捏跟着她出了门。
开发区里,好多工厂都在加班,路上行人稀少,偶尔在交叉路口,有摆夜市的小摊,加班的工人还没有下班,夜市摊前,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下坑村的边上。阿虹说,我们去村里逛逛吧。我点头表示同意,阿虹便挽着我的手,我们去了下坑村。
下坑村还是那么熟悉,卖二手衣服和二手皮鞋的老板,生意还是那么好。我们路过的时候,我不由多看了几眼,阿虹拉着我赶紧走,小声在我耳边说,劝我千万别贪小便宜,不要买这些二手货,听说好多衣服鞋子,都是死人身上剥下来的……
听阿虹这么一说,我看着自己身上的行头,不由后背心直冒冷汗。
前面有一家露天冷饮店,冷饮店的生意非常好。老板不仅卖扎啤炒冰,还卖烧烤炒面。阿虹叫我坐到一张空桌旁先占座位,她便去点东西了。
我拉开塑胶椅,刚要坐下,感觉旁边的胖墩很面熟,便多看了两眼。胖墩一桌有四个人,俩男俩女,男的都光着膀子,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
胖墩对面的光膀子很瘦,看样子有些营养不良,瘦脸长发,胸前挂着一排排骨,他叼着烟,发育不全的手,放在右边女人的大腿间,手指在弹钢琴。他看我俯视着胖墩,便不客气地向我威胁道:
“小子,你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眼珠挖出来!”
我没有同“竹竿”理论,打算坐下去。这时,胖墩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一下子便站了起来,激动地对我说:
“你……你干什么?我可不怕你!”
真是冤家路窄啊,我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巧遇了“仇人”!看到胖墩紧张的样子,我也开始紧张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却不知道怎么化解这种场面。
“竹竿”抓起啤酒瓶,就向我冲来,到了我的面前,提着啤酒瓶没有开砸,而是继续放狠话:
“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信不信我叫人来,再收拾你一次!”
说实话,我心里非常恐惧,我正无计可施的时候,阿虹见我出事了,立马跑了过来,抓着我的手,着急地问:
“阿枫,你没事吧?”
有女人在身旁,我只能强装镇定,硬着头皮上了,我对阿虹说:
“没什么事,遇到两个老乡!”
阿虹显然不相信,拖着我的手,要我立马离开。
我也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我不能这么窝囊地走了,真是这样,以后我还怎么在这里混,这事传回老家,我还怎么见人!我索性坐了下来。
“竹竿”见我坐了下来,也悻悻地退回了原位,胖墩却趁机离开了。
胖墩一走,我的心就开始忐忑不安了,我知道胖墩肯定是去找帮手去了,他们今晚还想收拾我。
阿虹见我坐下,以为没事了,又去点吃的去了。我取出烟来,故着淡定地抽着烟,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脱身。
不一会,阿虹端着两杯扎啤回来了,坐在我的右手边,问我饿不饿,要不要给我点个炒粉。我那有心思吃东西,心里慌得一批,却故作镇定自若,同阿虹碰起了杯。
第一口啤酒刚入喉,我就听到了那熟悉的乡音传来,五六个青年,来到我旁边的空桌边坐了下来,刚一坐下,就朝老板大呼小叫。
胖墩也回来了,笑嘻嘻地在我耳边,用家乡话对我说:
“小子,我让你龟儿子,今晚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刻,家乡话怎么那么刺耳。
胖墩神气活现地坐下了。阿虹凑了过来,小声地问我:
“阿枫,他跟你说什么了?我怎么感觉你的老乡神秘兮兮的!”
我拍了拍阿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阿虹,你马上走,最好打个摩托车,立马回去,不要问为什么,明天我会告诉你!”
阿虹摇着头,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紧张地抓着我的胳膊,不松手。
我又点了支烟,已经猜到今天晚上的结果了,如果我舍不得破财免灾,少不了又要挨一顿毒打,挨了毒打还得掏钱!
阿虹点的6串羊肉串送了上来,这时,我才发现,桌上的号码牌,居然又是那个可恶的阿拉佰数字——7!
这注定又是我的一场恶梦!
我的老乡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吃大喝起来,卤菜,拼盘,烧烤,扎啤,居然连糊涂酒都摆上桌了!
我再一次劝阿虹快走,不知道阿虹是腿吓软了,还是真想陪我,摇着头,眼巴巴看着我,就是不肯提前离开。
阿虹不肯离开,我只能奉陪到底,索性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喝起了啤酒。
胖墩时不时还回过头来,朝我意味深长得瑟地笑。
阿虹闷闷不乐,也喝起了闷酒。我拿羊肉串给她,她拿在手中,一支羊肉串,好半天都没吃完,啤酒倒是被她几口就喝完了。
我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拍了拍阿虹的手,对她说耳语,说:
“阿虹,等下有人拦我,你别傻乎乎等我了,要么赶紧跑回去,要么帮个忙,给我报下警!”
阿虹看着我,傻乎乎地点着头,我站了起来,准备去结账。
同我预想的一样,我的老乡们见我站了起来,一下子全站了起来,就把我围在了中间。
我向阿虹使眼色,阿虹傻乎乎地坐着,一动也不动,我只好识趣,又坐下了。
胖墩拍了拍我的光头,不冷不热地对我说:
“你的头很硬嘛,这么快就好了!识趣点,今晚让兄弟伙喝高兴了,看在老乡的面上,我决不为难你!”
我没有去理会光头,抽起了闷烟,心里却有些埋怨阿虹不听话,要不是她拖后腿,我早逃了!
阿虹见我坐下,向我靠了靠,在我耳边劝我:
“阿枫,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别跟他们斗狠,不值当,他们不就是要我们请客嘛,我包里还有好几百,不够我去取!”
我抓过阿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心里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