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讲刘运动的故事,得先说说他的哥哥刘大根。刘大根没有上过学,但天资聪颖,经常跟在一个被革命形势打倒的老中医屁股后面混,居然成了赤脚医生,经常为贫下中农服务,是十里八村公认的能人。
刘大根粘上老中医的原因就是他自己患上了肺痨,就是现在说的肺结核。现在得了肺结核好办,国家免费治疗,那年头却不行,药物缺乏。肺痨这病,也称营养消耗病,只要生活好,顿顿吃上肉,也没有大事。
那年头,人们填饱肚子都还是问题,哪儿能吃上肉啊。家里不能有自留地,也不能养鸡养鸭,否则就成了资本主义尾巴,是得割掉的。能人刘大根动起了脑子,还真给他找着了能吃上肉的办法,那就是逮黄鼠狼。
刘大根的嗓门大,胆子大,外号刘喇叭。都说黄鼠狼这东西有灵性,不能逮,可刘大根不信这个邪乎。虽然没有上过学,但人家是唯物论者,哪里有什么鬼神,人死如灯灭,黄鼠狼窝在坟茔里咋了?老子饿急了,照样去逮他们。
于是乎,刘大根用木头做了几个黄鼠狼夹子,每天晚上在大队开完革命会议,就跑到有黄鼠狼洞口的坟头上去,把黄鼠狼夹子放在那洞口。还别说,每天都能逮着个一只两只的黄鼠狼。
刘大根虽说还没成家,光棍着呢,却不跟父母一块住老房子里,这是因为肺结核会传染,怕他将病传染给家人,就给他单独盖了间茅草房,吃饭还在一起,就是碗筷分开而已。
刘大根逮回来的黄鼠狼都是自己剥皮炖肉,肉吃了能补充营养,黄鼠狼皮子提到街上卖给了制笔厂制作毛笔,也是刘大根的经济来源。在那个年代,全国上下一片蓝绿灰,刘大根穿的硬是跟大干部一样,也是料子布的裤子。
俗话说“干部见干部,比比料子裤,前边是日本,后边是尿素。”
刘大根花了一块六毛钱,从某个干部手里拿到两个日本尿素尼龙袋子,回家央了母亲拼凑着缝成一条裤子,穿上凉嗖嗖的,又软和又结实,还省了家里的布票。
因着这标志着“干部身份”的尿素裤,颇是赢得不少铁姑娘的青睐,但一想起刘大根的肺结核病,又敬而远之了。
刘大根的母亲柳素芝为人贤惠,是村里公认的好人,除了家里地里的活计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还会叫魂,谁家的小孩吓掉了魂,都来找她叫魂。
柳素芝就让那孩子在正午时分站在自己画的十字架上,面向东方,然后口中念念有词,最后用缝衣针在小孩的中指上扎一针,被扎之处,冒出一股黄水,然后就让那家人带小孩子回家,说“好了,魂回来了”。
还别说,凡是被叫过魂的小孩子,都恢复了正常。柳素芝是百分百的唯心论者,她常常告诫刘大根别去逮黄鼠狼,会遭报应的,凡是混坟堆的“黄大仙”都是有道行的……
刘大根性格倔强,心里十分看不上母亲的鬼神论,哪里肯听,照样我行我素。因为家里贫穷,供不起孩子吃肉,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孩子继续病重,柳素芝叹口气,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刘大根逮黄鼠狼久了,还真遇上事了。连续几天早晨,刘大根去捡黄鼠狼,都没有捡到,自己的黄鼠狼夹子还被扔到了一边。
刘大根心里窝火,这是谁办的事儿这么不地道?难道是有人来摘我的桃子,偷偷把黄鼠狼拣走了,再把黄鼠狼夹子扔到一边?
刘大根边在大队部开着会,边想着这事。正赶上晌午吃了不少炒豆子,屁特别多,民兵营长在台上讲一句,刘大根在下一面“吥”一声,引得周围一圈儿的人都笑倒了。民兵营长气得脸都绿了,这会简直没法儿开了,就让刘大根提前散会。
刘大根出了大队部,决定要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又去把黄鼠狼夹子放好,然后悄悄地上了树,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干的缺德事。
田地里的庄稼都已经收了,月亮渐渐升上来,照着几个坟茔孤零零地耸立在那里,银亮亮的月光撒在光秃秃的大地上,坟茔上、地面上也起了层白霜。
大约是凌晨一点左右,只听吱的一声,像是有黄鼠狼被夹子夹住了,已经昏昏欲睡的刘大根登时来了精神,睁眼一看,一只小黄鼠狼正在夹子上挣扎,带着夹子翻滚出去好远。
刘大根并不着急,他等的不是这个结果,他要看看是谁捡走了黄鼠狼。
小黄鼠狼挣扎了一阵,一个身穿黄色衣袍的老人突然出现在刘大根是视野里,这老人须发皆白,头上还扎两个发髻,白白的胡子还用红绳子扎成了一束,看着十分诡异。这老人走到夹子跟前,伸手就把夹子扯开扔得远远的,一把拎起小黄鼠狼抱到怀里。
刘大根没有看到老人是怎么样出现的,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可把刘大根吓坏了,这他娘的还真有鬼?会不会是阶级敌人扮演的?正在刘大根心里紧张不已的时候,那老人诡谲地抬头往刘大根所在的树上望了过来。
那张脸好像千年的老树皮,布满了褶皱,那老人手摆了一摆,几只如同小猪仔大的黄鼠狼出现在他跟前,也不知是怎样钻出那个小洞口的。刘大根傻了。
老人目光凶狠瞅着刘大根,阴阳怪气出声了:“刘喇叭,你屡次吃我子孙,因你以后的际遇,本不愿跟你计较,但你这般变本加厉,竟是想让我断子绝孙不成?今天不跟你说道说道,你还以为我好欺负了。”
说完,老人又冲着跟前的几只大黄鼠狼抬了抬下巴,道:“你们的杀子仇人就是眼前的刘喇叭,去上树把他捉过来,祭奠祭奠孩子们吧。”
几只大黄鼠狼一听,立即冲到了树下,张牙舞爪地开始往树上爬。
刘大根心说:“我靠,黄鼠狼还会上树啊?”其实,他没有想到,连人话都会说了,何况上树这等低技术含量的技能呢?
几只大黄鼠狼争先恐后地往上爬,那速度简直赶得上跑酷了。刘大根想跳下去,树那么高,还不栽死个人哪,再说那白胡子老怪物还在树下虎视眈眈呢,怎么办?
跟这几只大黄鼠狼打一架?看他们那拼命的架势,估计一个照面就把自己咬下几块肉来,吃了人家孩子,人家不拼命才怪?唉,躲过这一劫的话,说啥也不能逮黄鼠狼了。
几只硕大的黄鼠狼几下子就窜到了刘大根附近,就在刘大根担心它们冲上来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啃了时候,却见这几只黄鼠狼扭转身子,大头冲下,屁股对着自己,又摆出一副要下树的姿势来。刘大根开心极了,难道我是天上的星宿,这几个黄鼠狼发现不该冲撞我,要逃跑了?
不好了,这几只黄鼠狼不是打算逃跑,而是冲刘大根放起屁来,那个味道,可让刘大根酸爽了一把。本来空旷的田野充斥着淡淡的草木气息,这几个黄鼠狼的混合臭屁简直比芥子弹还有杀伤力。
刘大根被这股子臭气熏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股酸水从鼻子里钻出来,然后哇地一声吐了起来,这还不算,加上刚才的惊吓,加上吃了很多炒豆子,刘大根只觉肚子如同刀绞一般,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通响,我们的刘大根同志吓拉稀了。
他没有想到,这泡稀屎救了自己的命。几只大黄鼠狼被这稀屎一喷,嗷的一嗓子从大树上蹿了下来,死命往坟茔里钻去,却被那古装老人挡住了,一脸嫌弃地让他们快滚,说这身上的臭味会害死里面的孩子。几只大黄鼠狼悲鸣了几声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刘家湾的刘喇叭”,然后撒腿往远处奔去。
早晨,刘大根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裤子里还有拉的稀屎,只好悄悄地把裤子脱了下来,洗干净,挂在外面晾晒,正在刘大根纠结昨天晚上是真事还是做梦的时候,有人在门口喊道:“大根醒了吗?咱们去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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