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嶲郡境内,往邛都城的大道上。
哪怕是大道,也是偏狭隘,而且道路很不平整。
“张”字旌旗下,张任拿着一杆大枪,面容坚毅,不断催促士卒道:“快,快前进。马不得停蹄,人不可歇息。”
士卒们尽管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咬着牙齿,喘着气,奋力向前而去。也是张任威望高,普通将军如果这么干,怕是军中要生变。
“将军。我们斩杀了高山,击溃了他麾下人马。现在邛都城守军已经不多。那夷王高定,怕是心胆俱裂。攻下邛都城易如反掌,不必这么急吧?”
营司马副将回头看了一眼士卒们,低声对张任说道:“士卒们也着实是辛苦。”
“不然。”张任摇了摇头,也回头看了一眼士卒们,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道:“高定一直都有异志。杀了高山,震慑不了他。反而会让他变本加厉。如果给他太多的准备时间,城池就会坚固。攻城也只会旷日持久。”
“我们先杀到邛都城下,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诺。”营司马副将心中一凛,应诺道。
想了一下之后,张任又对副将说道:“除了正面交战之外,我们还可以用计。”
“将军计将安出?”副将一愣神,拱手问道。
“高氏虽然独霸一郡,但其实是部落首领。在这片越嶲郡之中,还有很多大姓、大族。我们可以派遣使者,前去联络这些部族。贿赂、威胁也好,让他们起兵,帮我们攻打高定。”
张任说道。
“将军说的是。以前高定独霸越嶲郡,无人能制衡。现在将军斩杀高山,精兵万人攻打邛都城,大司马十万精兵也在南中地区,无人不知。那些部落首领,肯定会畏惧我们。”
“就算我们说服不了他们反叛高定,如果让他们迟疑,不起兵帮助高定,就是大大减少高定的势力。”
副将闻言考虑了一下,大觉得有利可图,对张任抱拳了一声,下去组织人手去了。
虽说他们是一支兵马,麾下文吏不多,但是还是有能言善辩,且勇敢的人,还有对本郡很熟悉的人才。
副将很快安排妥当,如大网一样,朝着四面八方派遣出去了使者。
..............
邛都城。
自从高定回来之后,就开始积极准备守城物资,征召精壮,且派遣了使者,前往各部,征召援兵。
城池上,除了精壮士卒之外,还可以看到手持简陋长矛,没有皮甲的老人,或少年。
老人们倒是生死看淡,少年们却是有些紧张。
高定的府邸,大厅内。
高定坐在主座上,面前两旁坐满了高氏的族人,以及城中重要人物。
高山被杀的消息已经传来,高定的面色很阴沉。
现在这个结果,是他想不到的。
高山是高氏第一勇将,在本郡之中,无人能敌。他从未想到高山,会被张任给杀死。
更别说,尽管有部分士卒从拐牛山逃了出来,回到了邛都城,但更多的士卒或被杀,或逃跑藏匿了起来。
现在城中守军,比计划中少太多了。
“我要为高山报仇,击杀张任。”
高定双拳紧握,眼神极为凌厉,不仅没有崩溃,反而愈发的坚定了起来。
“我们城中现在有多少守军?”高定豁然抬起头来,紧盯着一名高氏族人说道。
“回禀大王,加上老弱。现在我们城中有守军二万人。”这名高氏族人吞了一口唾沫,拱手说道。
现在城中其实有分化苗头了,有人内心希望投降,但因为高定威望很高,不敢说出来。
“不够啊。先不说张任麾下精兵万人,骁勇善战,连高山都被他杀了。以这样的老弱守城,我们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张绣也在南中。”
高定摇了摇头,站起来按剑来回踱步了几趟之后,他说道:“马上派遣使者去郡内各部山寨,让他们发精壮过来,帮我们守城。”
“诺。”有高氏族人应诺了一声,立刻转身下去了。
高定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环视了一眼众人,说道:“诸位不用担心。我高氏在郡内盘踞多年,威望很高。那些部落大姓都会支持我们。只要我们抗衡张任几天,守住城池,等部落大姓的援兵到了,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诺。”
众人尽管内心戏很足,但表面上却是整齐应诺。
.........
越嶲郡有数十万人口,很多都住在深山老林之中,以山寨为单位。因为高氏强横,郡内部族各自之间很少有争斗发生。
与臣姓、孟姓、高姓一样,这些山寨都以大姓统帅。小的有数千人,大的有一二万人。
有夷人,有汉人。
其中有一个大姓,为【吕】姓。本为汉人,传闻为吕不韦后人。但是日常生活,习俗已经蛮夷化。
上午。
通往邛都城的大道上,吕姓首领吕临率领五百人马,往前方而去。
他的头上梳着小辫子,身上穿着颜色很鲜艳的衣裳,双脚上套着一双皮靴,面容粗犷,极为雄壮,手持一柄大枪,坐着一匹南中山马,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四周的五百兵马乱糟糟的,武器五花八门,但都很强壮,人人备弓。
就在这时,前方有动静。
“戒备。”吕临耳朵一动,立刻振枪大呼道。麾下的五百人连忙哗啦啦的进行了戒备,只是没有章法,乱七八糟的。
待看清楚了来人之后,吕临放下了戒备之心。
“你们是什么人?”吕临瞪着前方六个骑着马的人,喝问道。
六个骑着马的人中,有一人是文吏打扮。这人看了一眼吕临等人,尤其是盯着“吕”字旗号看了一眼。很是客气的策马而出道:“小人是张任将军麾下小吏,陈礼。将军可是吕氏大姓的吕临,吕将军?”
他正是要沿着这条路去吕氏山寨,现在路上碰上了,也算是可喜可贺。
“你倒是好大胆子。现在我们越嶲人,正与汉军交战。你竟然敢出现在这里?”吕临冷笑了一声,眼中杀机闪烁,但却又没有动手。
陈礼很是机敏,立刻心中笃定。笑着说道:“将军一口一个汉军,将军祖上也是汉人啊。”
“呵呵呵。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再说我们祖上是秦人。”吕临冷笑了一声。
陈礼摇了摇头,蛮夷汉化,汉人蛮夷化都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将军。现在我们张将军杀了高山,携大胜之锋锐,袭邛都城。将军你有什么想法?”
陈礼呼出一口气后,严肃拱手问道。
“当然是帮我们自己人。”吕临一振大枪,斩钉截铁道。
“什么是自己人?自己人是高定?还是将军吕姓族人?”陈礼轻轻摇头,深意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吕临眯起了眼睛。
“将军没有亲自到过前线,不知道我大司马的厉害。汉军摧破南中各部,指日可待。就比如说我家张将军,只要你们不救援邛都城,三天之内,必然攻破城池,杀了高定。而你们去支援虽然麻烦了一点,但也改变不了结局。将军去了也是白去,还有性命之虞。”
陈礼话虽然客气,但是气势不弱。
吕临有点怀疑,但还是信了几分的。孟元等人在朱提城战败,高定退守本郡,高山又被杀。
他起兵本就犹疑,只是高定威望很高,高氏势力很强,他不敢得罪高定,这才起兵。
要不然他早就把陈礼杀了。
但有一点,吕临不相信。
“邛都城很坚固,高定很有威望。你说张任三天内攻破城池?信口雌黄,也要有个限度。”
吕临冷笑道。
“那将军何不作壁上观,看一看呢?”陈礼一脸的自信,笑着拱手说道:“如果张将军三天内攻破城池,将军在这里等候观望,也不得罪汉军。大司马不会秋后算账。”
“如果张将军三天内攻不破城池,将军驰援邛都城。高定也只会责怪将军来的晚了。也不算得罪高定。左右都不吃亏不是吗?”
吕临先是狐疑,但是望见陈礼信誓旦旦的模样,心里头信了几分,不由凛然。
“这个人好自信,莫非张任真能三天内攻破邛都城?那汉军的战斗力,简直是无法想象。”
“好。我便信了你的鬼话,在这里看看情况。”吕临点了点头,说道。
“将军不会后悔的。”陈礼心中一喜,含笑说道。
别说三天了。
陈礼心中对张任很有信心,没准一二天就行了。
............
傍晚。
邛都城。
高定府,大厅内。油灯把大厅照亮的仿佛白昼一样。高定双手交叉放在后腰,来回踱步,脸上露出阴晴不定之色。
“怎么那些大姓的援兵还没有到达?”高定一脚踹翻了案几,上边的笔墨砚等洒落了一地。
“等击退了汉军,一定要找他们麻烦。”
高定的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咬牙切齿。
次日上午。
高定得到了消息,披上了甲胄,来到了北城门上,观看张任大军。
高定身边的士卒,颇多露出了畏惧之色,尤其是那些强行征召来的少年们。
“不要怕。我们有城池,二万精兵,还有援兵。张任奈何不了我们。”高定振臂大呼,提升士气,但是效果不大。
城下。
“张”字旌旗下方,张任抬起头看了一眼城池,再回头看了一眼士卒们。
士卒们都已经是精疲力尽,强弩之末了。但是精神头还在。他们没有重型武器,只有简单的梯子。
按照兵法,这个时候应该安营扎寨,修整几天,待士卒体力恢复,再行攻城。
“韩信有背水一战,不生则死。我今天也不下寨,要么我们杀入城中睡觉,要么我们就死在城外。健儿们,把命都交给我,跟随我一起攻破城池,杀了高定。”张任一振手中大枪,深吸了一口气后,雄壮的声音喷薄而出,全军可闻。
副将与士卒们都很惊讶。
“将军!!!”副将觉得不妥,打算劝阻。
“杀!!!!”士卒们却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爆发出了声势浩大的吼杀声,士气大振。
副将很惊讶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士卒,再转回头看了一眼张任,露出佩服之色。
这种事情,也就张任这样的将军能做到了。
勇矣,威矣。
“呜呜呜!!!!”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士卒们跟着号角的命令,弓箭手、刀斧手、盾牌兵排列整齐,井然有序的朝着城池冲锋而去。
城池上,高定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张任这厮,竟然不安营扎寨,直接攻城?
随即他的震惊化作了冷笑,“这家伙想一日之内破城?我高定是这样无能的人吗?”
“弓箭手准备。”
高定拔出了腰间的大剑,下令道:“不要慌张,等他们到了射程以内再射击。”
这个倒是没问题。南人都很擅长用弓,但是士卒们很慌张。
局势没有朝着高定的想象发展。
一刻钟后。
“怎么会这样?”高定茫然的看着前方、左右,面对张任大军的拼死进攻,他的守军只坚持了一刻钟的时间。此刻无数的张任军士卒,从简陋的梯子上攀爬上来,站在了城墙上与守军厮杀。
而更多的张任军士卒,趁机攀爬梯子,蜂拥上了城墙。
不堪一击,简直是不堪一击。
“大王,城池守不住了,快走,快走啊。”高定的亲兵看着愣住的高定,连忙拉扯着高定,希望带他离开。
但是高定愣住了,一时间拉不动。就在这转瞬即逝的功夫之中,他逃命的机会被他消耗掉了。
“这个人就是夷王高定吗?”一名精干的张任军军候,率领几十名麾下士卒,盯上了高定。
“杀了他。得了赏赐我们平分。”军候狞笑了一声,一挥手中的环首刀,瞬间就砍翻了一名高定的亲兵,他麾下的士卒,顿时如狼似虎的跟上。
高定麾下的亲兵非常精锐,但是面对蜂拥而至的汉军士卒,他们抵抗了片刻之后就崩溃了。
“噗嗤!!!”高定在茫然之中,被一名张任军的士卒给斩杀了。头颅高高飞起,然后被这名士卒一把抢夺抱在了怀中,而无头的尸体喷薄了一下鲜血之后,就倒在地上抽搐,渐渐冰冷。
“原来我真的很无能。这就是所谓的志大才疏把。”高定心中最后想着。
“高定死了,高定死了,高定被我们杀死了。”城上的张任军士卒先沸腾了起来,继而蔓延至城下。
坐在马上的张任,微微露出了笑容。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做了决定之后,他也是有些紧张的。
“将军真神人也。”副将一脸的佩服,转头对张任拱手一礼,恭敬的说道。
奉命而来,斩高山于拐牛山,马不停蹄又杀到邛都城,士卒已经强弩之末,精疲力尽。
张任消耗了士卒最后一口气,最后一点精力。不安营扎寨,反而马上攻城,士卒们也是拼命。
竟一日之间攻破邛都城,斩杀夷王高定。
真是闻所未闻。
“真白马将军也。”副将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