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父说完这句话,将身子略微的侧开,让出一些空档,同时斜着眼睛看着臧予寻和小鱼。
言下之意就是赶紧走吧,还等啥呢?
不过臧予寻和小鱼都没动,等了大概几秒钟,李父看两人没有离开的意思,怒气陡生。
“你们这什么意思?赖我家不走了?强盗?你信不信我叫人来?”
边说,李父边往门口的方向走。
如果放在平时,李父这会早就动手了,不过臧予寻个子高,再加上常年锻炼,刚才和李耀祖推推搡搡感觉到热,脱了外套。
隔着衣服,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让李父心中有些忌惮,一时间不敢轻易动手。
不过他倒也不怕臧予寻,毕竟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在他们家的地盘上,吼一声,旁边山头上就得下来几个壮汉。
就在刚才,李父和臧予寻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卷起袖口,两手交错之间,小鱼一眼看到了右手掌心的恶鬼印记。
不过看的不是很清楚,还不知道是哪一层地狱逃出来的。
“你们再不走我喊人了啊!”
李父站在门口,还在试图通过言语吓退臧家父女。
“你先别激动,我们没有恶意,只不过是想来带李招娣走,你放了她,我们立刻离开。”
这话说出来,臧予寻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他们竟然试图从一个父亲手里救出他自己的孩子。
“跟你们说了,招娣走不了,她马上就要结婚,喜服都做好了,她跑了,我的脸面往哪里放?!我李老三一辈子说一不二,一个唾沫一个钉!”
结婚?臧予寻很惊讶,刚才他被李耀祖牵制,没有一起进去,自然还不知道换亲的事情。
于是小鱼附在爸爸耳边,大致的说了事情经过。
臧予寻更惊讶了,都这个年代了,竟然还有这样的陋习?把女人当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货物吗?
幸好他们连夜赶了过来,不然真让李招娣稀里糊涂的嫁给一个刚死了老婆,还未曾谋面的男人,那简直无法想象。
不过,臧予寻对人性还是抱有一丝期待,他不相信真的会有亲生父亲把自己的女儿亲手推入深渊。
“你知不知道,违背妇女意愿,强行包办婚姻是违法的?你们这是犯罪!”
李父笑了,笑的很轻蔑,他的嘴角歪着,一边笑一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违法?我问你,我是李招娣的生身父亲吧?”
“这跟血缘没有关系,哪怕你是她的父亲,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是她爹!亲亲的娘老子、爹老子在这里,我说让她嫁给谁,她就必须嫁给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华国的老话,从古至今就是这样,就她特殊了?!”
他口水飞溅,情绪十分激动,一会指一下自己,一会指一下李母,李母下意识的往儿子后面瑟缩了一下。
臧予寻摇了摇头。
“这是糟粕,封建糟粕,不是什么传统文化。”
“她一个女娃娃,我肯养着她,还让她读书,你去看看十里八乡,哪个女娃娃有她这么好运?遇上我这么好的爹?既然吃了我的饭,那就得听我的话!”
这时,那个房间门口的竹帘被人从里面掀开,李招娣被自宁和自琮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从里面走出。
刚才那些话被她全部听在耳里,她的眼眶更红了。
“我读书,那是因为学校不收学费,后来我考上大学的奖学金,都被你们拿去给弟弟花,我也没有说什么,我自己打工再挣学费就是,从小到大,我是吃了不少的饭,可那都是你们吃剩下的,我每天吃着残羹冷炙,从学校回来还要做农活,李耀祖呢?他什么都不用做...”
李招娣的声音不大,但在臧家人耳里却声如洪钟。
李父不屑一顾的冷哼。
“你跟耀祖能一样?耀祖那是我们李家的后,独生子!写进族谱都是要单独占一行的!”
“那我呢?!!他是独生子,那我是什么?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你是女娃,不能进族谱,所以不算。”
“招娣啊,你别跟你爸喊,你这孩子,怎么现在这么大逆不道,快给你爸道歉。”
李母眼看李招娣的声音越来越大,于是赶紧从李耀祖身后走出,拉着李招娣的胳膊,‘好言相劝’。
李招娣眼睛紧紧的闭着,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如果之前她一直不愿回家,是在逃避现实。
那现在在臧家人面前,她的伤疤被父母无情的掀开,就让她已经死了最后的念想。
她睁开眼睛,泪水从眼中滚落,‘啪嗒’一下地落在地,晕开一小滩水渍。
“妈,你也是女人,可为什么就连你,也成了帮凶?如果是他打电话,我一定不会回家,可就是因为你,说让我回家,所以我回来了,你是我对这个家最后的一丝期盼,可你...”
李招娣用手指着自己的父亲,眼睛却看着那个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老太太。
“李招娣,你疯了吧?在外面待几年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这样跟爸妈说话?!”
李耀祖将李母护在身后,站出来大声斥责着自己的姐姐。
“你滚开,你算什么东西。”李招娣语气冰冷。
她现在对这个家最后的期盼被彻底击碎,她不再抱有幻想,也不会再逃离现实,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家的女孩子。
她要亲手撕开厚厚的茧布,把自己的伤疤毫无余地的暴露在空气中。
腐肉已经深及灵魂,只有彻底挖去,才能重获新生。
她一直像个懦夫一样,逃得远远的,自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想起那个差点被溺死的夜晚。
可是她错了,不管跑的再远,她的心一直固步自封,她亲手编织了一个厚厚的茧,躲在里面。
以为这样就不会疼,但是就是因为这样,那些腐烂化脓的伤口在温室的滋养中,日益严重。
每当她看见别的女孩依偎在父母身边,她的伤口就会更深一分,逐渐侵入她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