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传来隐隐约约的雷鸣声,天空也变得阴霾起来,守门的小丫鬟便道:“时候也差不离了,你们回去吧。”
文姨娘又险些哭厥过去,还是曹姨娘把她搀回了西院,安抚她喝了一盏热茶,这才离去的。
回到自己屋内,见薛嘉云拿着针线,正在胡乱的绣着一朵花。
曹姨娘极满意她的懂事,将文家送来的饼放在茶桌上,道:“来吃饼吧,这是文姨娘家里人送的。”
薛嘉云闻着香气便扔下了手头的事儿,像小馋猫似的爬上了凳子。
宝姨娘拿了一个瓷盘子出来,取了三块饼出来搁到孩子跟前,忽想到了什么,对薛嘉云道:“云儿,上回嘉琦吃了咱们的饼,你后来没与她起什么冲突吧?”
薛嘉云咬着饼摇了摇头,道:“没有,薛嘉琦这些日子都在夫人身边呢。”
曹氏若有所思的说:“说来也是怪了,夫人这夜来难眠的病怎么还是不见好。昨个儿见她还是一脸疲色。”
“可即便是这样,还强撑要训斥咱们呢。”薛嘉云不满道。
曹氏睇了她一眼,道:“吃便吃吧。还堵不上你的嘴。”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阵极响的雷声,吓得院子里的小黑猫炸了尾巴,一溜烟的钻到屋里来。
“每天晚上都去哪儿野了?可是有娘子了?”薛嘉云抱起小黑猫,伸手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小黑猫发出惬意的咕哝声。
天色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像是老天爷随手拉过来一条软被,将漫天的光亮都悉数拢住了。
雨点如泼豆,混着闪电雷鸣,颇有振聋发聩之效。
“巧儿好像去前院领炭火了,我去接她。”曹氏一面道,一面有些着急的寻摸出一把油纸伞便出去了。
薛嘉云没听见门开合的声音,只觉外头的电闪雷鸣声大了一瞬,又很快小了。
外头风大雨大,曹姨娘虽带了伞,却还是淋了个半湿。
巧儿怀里小心的搂着一筐炭,这最上边一层的炭也稍微湿了一点。
两人有些狼狈的进了屋,巧儿忙拿出干燥的帕子来给蒋姨娘擦拭,道:“姨娘下回就别来接我了,瞧把您给淋的。”
“我若不去,你岂不是淋的更加湿了?”曹姨娘替自己掸了掸水珠子,又替巧儿掸了掸。
“您不是有……”
后半句话,巧儿是压低了声音在曹姨娘耳边说的,薛嘉云虽听不见,但也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曹姨娘的身孕如今满了三个月,胎相算是稳固,但若是被人察觉了,也还可以下手。
她和巧儿月月做足戏份,至今无一人怀疑,就连朝夕相处的文姨娘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只是这月份越大,可就越难藏了。
薛嘉云垂着眸子,看着脚边正在舔毛的小黑猫,这无忧无虑的样子,实在叫人嫉妒。
在近来却总是阴雨不断的,叫谁人心里都像是发了霉,长了斑一样。
这些日子里,姚氏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儿子的事儿又叫她思虑过甚,夜里竟睡不着了。
大夫改了方子之后,睡是睡得着了,而且睡得极沉,只是梦魇连连,挣扎不醒。
薛澎见状,借口让她好好休息,这些时日便都宿在了东西两院,气的姚氏面色更加难看了。
昨个夜里薛嘉琦在她跟前伺候汤药。
外头雨声淅淅沥沥,薛嘉琦本就睡不安稳,又被姚氏大声的惊呼吓醒,见她额上冷汗涔涔,身子颤抖不已,问及梦到何事何人,竟吓成这个样子?
姚氏眼神虚空却面露恨意,咬牙切齿的说:“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活着的时候便是卑贱至极,难不成死了之后还有法力了?”
薛嘉琦吓得厉害,喃喃道:“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她像是在跟薛嘉琦说话,又不像是在跟她说话。
此时,外头守夜的二等丫鬟石榴又是一阵惊叫,吓得姚氏险些弹跳起来。
薛嘉琦开了门狠斥了飘香,“一惊一乍个什么劲儿?不知道夫人在睡觉吗?”
石榴一张细白的小脸就像那勾月,白的泛蓝,她缩在墙角,眼神惊惧非常,对郑燕如道:“奴婢方才瞧见一块黑影掠过。”
薛嘉琦皱了皱眉,斥道:“浑说什么?不怕母亲罚你!”
“小姐,奴婢守夜这么些年了,胆子也不算小,怎么会浑说?”石榴见薛嘉琦不肯信她,连忙道。
她方才有些困倦,昏昏沉沉之际见那窗户上有黑影飞过,正是在姚氏惊呼之后。
薛嘉琦没有理会石榴的胡话,只掩上了门,屋里的姚氏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日,姚氏便让魏嬷嬷请了南郊道观的道姑来做道场。
那三位道姑自诩为居士,在道观里是很出名的,月月皆有供奉。
薛家又是大家,一场道场,油水打赏自然丰厚,哪怕是清心寡欲的修行之人,也是心动的。
午后三位道姑便来了,姚氏强撑着病体起来,见这三位道姑体态纤瘦,气质出尘,心里已然安定了几分。
“府上近来可有什么白事?”一位道号无尘的道姑听闻姚氏想要做一个阴事道场,便问了一句。
姚氏面露犹豫之色,但还是道:“去年的时候,府里夭了一位小姐。”
“噢,如是这般的话,小做一场即可。”无尘对姚氏稍颔首,道。
“额,不,还是大办一场吧。”姚氏道。
几位道姑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夫人慈心。”
薛嘉琦有些奇怪的看着姚氏,心头忽跃上昨个柳绿刚打听回来的消息,也就不说话了。
聂氏在庄里没熬下来,上吊自杀了。
她都知道的消息,想来母亲也知道。
难怪母亲近日里总也睡不好,大抵是有些后悔了吧?
道场热闹的很,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去瞧了,东西两院的姨娘们也都在论着这件事儿。
巧儿一边用火盆烘着衣裳,一边对曹姨娘说:“姨娘,要不咱们也去瞧上一眼吧。沾些祥瑞之气也好。”
“今日的道场是度亡道场,这是给死人的福气,我们怎么好去沾染?”曹姨娘手里打着络子,眼观鼻,鼻观心的稳坐不动。
巧儿又道:“那就算是祛祛阴气吧?远远的瞧上一眼也好。”
曹姨娘对巧儿笑道:“莫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儿,想要沾沾大师法力?”
巧儿娇嗔了一句,面色忽凝,俯身对曹姨娘轻道:“姨娘,照你这么说,是那一位亏心后怕了?”
曹姨娘面色一寒,道:“她?若是知道怕,便做不了那些事儿。如今,大概也就是病中忧思吧。”
巧儿小声道,“若夫人病的再久一些,您这身子就能更加稳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