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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斯醉没有相迎,而是直接半躺在了寝床上见了他,面色不好,精神也有些萎靡。

雪暖汐见了他这个样子,面上不禁一惊,“豫贤贵君,你这是……”

蒙斯醉的脸色比当日在宫宴上更加的不好,一脸的病态。

“回皇贵君,醉……豫贤贵君这几日身子不适,所以方才不能见皇贵君。”一旁的蒙家主夫见了,当即回道。

雪暖汐一愣,随即紧张道:“既然不舒服,为何不宣御医?”

“这……”

“你觉得我宣御医有用吗?”蒙斯醉缓缓开口。

雪暖汐看向他,眼底闪着焦虑,半晌,转过身看向冷雨,吩咐道:“快去请御医!”

“不必了。”蒙斯醉却抢在冷雨之前回答。

雪暖汐看了他一眼,声音加强了几分,“快去!”

“是。”冷雨看了看主子,虽然不放心让主子一人留下,但是最后还是领命,随后转身出去。

雪暖汐转过身看向蒙斯醉,“我知道你不愿见我……只是身子是你自己的,你不该这般折腾自己!若是陛下知道了,她也会担心的!”

蒙斯醉却轻轻一笑,虚弱飘渺,“是吗?”

“豫贤贵君!”雪暖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蒙斯醉看着他会儿,神色也是飘渺,“父亲,你先出去吧。”

“醉儿!”蒙家主夫老眼又一次红了起来。

蒙斯醉沉默。

蒙家主夫咬了咬牙,只好离开。

不一会儿,寝室内,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雪暖汐知道蒙斯醉是想和他单独说话,“你身子不好,先养好身子,其他的……”

“你可知道那日我为何跟你提及延安殿?”蒙斯醉却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

雪暖汐没有回答。

“延安殿。”蒙斯醉继续道,“那是赵氏的寝宫,殿名,也是陛下亲自拟写的,如同你的观星殿,那段日子,陛下对他很好,甚至比对你都要好,当日即便她再宠你,可也不会和所有人翻脸甚至和朝臣对峙,可是对赵氏,她却做到了,所有人都不相信赵氏所谓借尸还魂一说,也都不相信他便是你,可是,唯有她深信不疑,信的几乎毫无理智,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想你想的疯了。”

雪暖汐仍是沉默,只是袖中的双手紧紧握起。

“赵氏入宫之后,后宫纷争四起,而矛头直指我。”蒙斯醉继续道,“或许连赵氏也看得出来,当时最能构陷的人便是我吧,后来,佑儿出事,我疯了一般开始争夺后宫权利,甚至不惜利用大皇子逼的凤后不得不让步,我那般的疯魔,而她,却并没有制止我,像是在纵容我一般,当然了,只要不涉及到赵氏的事情,她都一直纵容着我,那时候,我原以为我在她心里还是重要的,即便她相信赵氏便是你,可我仍旧是她心中不可缺少的一人,可是……当赵氏身份暴露……当凤后将一切告知我……当一切都真相大白,我方才知晓,她那般纵容我和凤后内斗,不过是为了搅浑后宫这潭水,好让赵氏能够浑水摸鱼,从而以最快的方式达到她的目的!”

他看着雪暖汐,停顿了半晌,然后方才继续,“也便是在那一刻,我方才惊觉,她真的变了,正如同我也回不到过去那般对她无怨无恨。”

“你……”

“你知道赵氏的孩子是怎么没了吗?”蒙斯醉继续道,没有给雪暖汐说话的机会,眼底仿佛绽放出了一抹癫狂。

雪暖汐眼眸微微一颤。

“不是凤后下的手。”蒙斯醉笑着说道,“当日,我也怀疑是凤后,只是,不是他,凤后不过是那种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但是甚少付诸实施的人,他是不会戕害她的皇嗣的。”

雪暖汐攥紧了拳头。

“是她亲自让人下的手。”蒙斯醉眼底的癫狂跃上了面容,“原本她也是没想让赵氏怀上孩子的,只是出了意外,她只能补救,我还记得那一日下午,皇宫的天很黑,漫天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够了!”雪暖汐倏然开口喝道。

蒙斯醉仍旧是笑着看着他,“你不信?”

雪暖汐没有回话,只是双肩已经开始颤抖。

蒙斯醉也没有继续,而是轻轻地笑了出声,似胜利的笑声,可又添了悲凉。

许久,雪暖汐凝着面容咬着牙,“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蒙斯醉仍是笑着道:“打击你?还是想离间你们的关系?不。”他摇着头,继续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没有资格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来谴责我为何这般对她,为何变成如今这般样子,事出便有因,而因,就是如今的永熙帝已经不是当日的司慕涵!便是你,便是她自己,她都可以利用,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说到底最后,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而他的淡然,也开始龟裂。

雪暖汐盯着他半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情绪似乎缓和了下来了:“不是又如何?是又如何?人总是会变的,不管如何变,只要她心里仍旧是有我们,那便已经够了不是吗?她是皇帝,她身上肩负着许许多多的责任重担,更有许多的不得已,我们作为她的枕边人,她的家人,能够给予她的帮助本就不多,那为何连一丝宽容,一丝谅解都不愿意给?”

蒙斯醉笑容顿时一僵,似乎没想到雪暖汐会这般说,“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

或许,他说这些,还是想看见雪暖汐受打击的模样。

又或许,他无法理解雪暖汐为何在面对这些,都能够如此。

“雪暖汐你知道吗?我现在多希望这十三年来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如果是这般,你现在便不能以一个圣人的姿态在这里谴责我!”

雪暖汐的目光染上了犀利,“我不是要谴责你,我只是要告诉你,我雪暖汐从懂事开始便一直爱着那个女子,一直爱了三十多年,我不是没有被她伤害过,也不是没有见过她的狠心她的绝情,我只是不愿意放弃希望,我坚信只要我一直坚持着,一直对她抱有希望,我便一定能够进入她的心,一定能够得到她的回应!”

话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是没有经历过这十三年你所经历的痛苦,你可以认为我没有资格在你面前说三道四,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她做了什么?!你一直在说她如何如何对不起你,如何负你,如何伤害你,那你可有想过,你为她做过了什么?!从你们在云州认识开始,你为她做了什么?

你说我总是以一副圣人的姿态在你面前谴责,可是你呢?你又是总以一副什么样的模样面对我,面对涵涵?

受害者!你以为认为你是受害的那一方!你的母族,佑儿,昀儿,你觉得他们都受到了伤害,而这些伤害是因为我而起,更是因为她的转变,她的狠心而起!

你一直无法原谅她,一直不能谅解她,一直这般折磨她和折磨自己,便是因为你一直站在了受害者的立场去想所有的事情!

而你凭什么这般恣意妄为?这般肆无忌惮?你就凭着她对你的感情,凭着你是她喜欢上的第一个人男子!你总是以当日的那份情在索取,而你所谓的付出,便是这几十年来的步步退让,甚至忍辱负重,可是你这些年便只有你这般吗?凤后,翊君,甚至德贵君他们,他们不也是在忍让?便是我,你们眼中涵涵最在乎的人,我便没有退让过?!”

“够了——”蒙斯醉尖锐地厉喝道,面容开始狰狞。

雪暖汐抿了抿唇,缓和了声音,“我不是要在这里谴责你,我也没有资格谴责你,佑儿,昀儿,即便是我无心,但是走到这般一个局面,我,我的孩子,我的母族都是难辞其咎。”

“难辞其咎?”蒙斯醉凄厉笑着,“一个难辞其咎便可以抹杀所有吗?我的儿子,我的女儿,便是他们有错,可若不是你们……他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你说我总是再以受害者的姿态向她索取,可除了这个,我还是什么?在这个皇宫,在她的心里,我还能是什么?!总是以当日的那份情在索取?我保护自己的孩子,想方设法让他们能够安然活下去,这也是索取吗?!”

雪暖汐合了合眼睛,面色蒙上了一层凄然,幽幽道:“或许这就是皇家,我一直认为我们所在的这一代可以和先帝她们不一样,可我错了,很多事情,早早便已经注定了,根本便改变不了。”

“你方才还说你如何如何的坚持,怎么,如今便要放弃了。”蒙斯醉讥讽道。

雪暖汐看着他,坚定摇头:“不!我不会放弃,即便我改变不了结局,但是我也要尽我的一切努力来减少伤害,我不是圣人,也不是宽大慈悲,我只是不希望我爱的人最终落的如先帝那般一个含恨而终的下场!我的孩子,我在乎,我也会如你一般费尽心机想保护好他们,而你的孩子,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我不会让我爱了一辈子的女子在历经了无数的磨难,到了晚年,还要亲眼目睹一场手足相残!”

“哈哈!”蒙斯醉大笑三声,眼泪却从眼眶内涌出,面色嘲讽,“雪暖汐,你不是圣人,而是蠢人!你是天底下最自以为是的蠢人!”

雪暖汐没有动怒,“只要她能安好,我不介意当这个蠢人。”说完,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却又听了下来,侧身回过头,“我死过两次,整整两次,当我接近死亡的时候,我便在心中祈求,只要让我活着,哪怕一日,我也会用尽全力去爱护我的家人。”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不是比你们运气好,我只是更加的惜福,更加的珍惜如今能看到的一切!”

说完,转身离去。

他不是想打击蒙斯醉,或许所说的那些话最终还是造成了这个结果。

只是,他不后悔。

或许,他们都不是不懂,只是需要有人说破。

他希望,他所说的,是破了蒙斯醉心中的心魔。

蒙斯醉呆坐在了床边,在短暂的呆愣之后,猛然间拿起了床头的枕头,疯了一般扔在了地上,同时发出了一道近乎野兽一般的凄厉吼声,“啊——”

你一直在说她如何如何对不起你,如何负你,如何伤害你,那你可有想过,你为她做过了什么?!你说我总是以一副圣人的姿态在你面前谴责,可是你呢?你又是总以一副什么样的模样面对我,面对涵涵?

受害者!你以为认为你是受害的那一方!你的母族,佑儿,昀儿,你觉得他们都受到了伤害,而这些伤害是因为我而起,更是因为她的转变,她的狠心而起!

你一直无法原谅她,一直不能谅解她,一直这般折磨她和折磨自己,便是因为你一直站在了受害者的立场去想所有的事情!

而你凭什么这般恣意妄为?这般肆无忌惮?你就凭着她对你的感情,凭着你是她喜欢上的第一个人男子!你总是以当日的那份情在索取……

雪暖汐的指责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将他逼的几欲疯狂。

“啊——”

一声又一声如同频临死亡的野兽般的吼声从他的唇边溢出。

也许,他的心,也不禁认同了雪暖汐的那些话。

他走到这一步,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蒙家主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便见到自己的儿子抱着头如同疯子一般坐在了床边歇斯底里地吼着,面容扭曲的可怕。

“醉儿!”

他连忙冲上去,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只是紧紧地抱着崩溃的儿子。

“别这样醉儿!不要这样!”

老泪,从眼眶中涌出,溢满了面容。

“别这样,醉儿,父亲求你了,不要这样……”

蒙斯醉停下了厉喝,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一般,紧紧地抱着蒙家主夫,“父亲……我的心……好痛好痛……父亲……”

“没事,父亲在!醉儿,父亲一直陪在你的身边!”蒙家主夫将儿子抱的更紧,心中的痛楚也是未曾断过。

蒙斯醉似乎是真的崩溃了,也或许,他只是将挤压了许久的情绪给发泄了出来。

此时,他不是尊贵端庄的豫贤贵君,也不是那不得不坚强的父亲,更不是那一心只想着爱着那妻主的那个痴情男子,他只是一个已经走入了绝境而始终找不到生路的无助之人,脆弱的宛如新出生的孩子。

蒙家主夫从未见过儿子这般模样,便是当日他在自己的逼迫之下承诺放弃那段感情接受家族安排之时,也未曾这般。

便像是生命中的一切都已经完全崩塌了一般。

醉儿,父亲该如何做方才可以让你不这般痛苦?

……

便在流云殿中父子二人抱头痛哭之时,雪暖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流云殿,脚步虽然还算是稳当,可是面色却很难看。

或许,蒙斯醉所说的那些事情,终究还是给他造成了影响。

“主子……你没事吧……”

冷雨方才将御医领来,便见到了主子面色极为难看地出来,当即上前问道。

雪暖汐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没事。”随后转向那御医,“豫贤贵君身子有些不适,你进去给他看看。”

那御医低着头领命:“是。”

雪暖汐没有再说什么,起步继续往前。

冷雨忙跟了上去,面上的忧虑之色更浓,依着主子回宫之后的行事,他不该这般不交代御医一番便离开的,“主子,可是豫贤贵君对您……”

“冷雨。”雪暖汐停住了脚步,缓缓问道:“我想去佛堂一趟。”

冷雨一愣,“佛堂?”

“嗯。”雪暖汐道。

冷雨问道:“主子去佛堂做什么?”

雪暖汐没有回答。

冷雨想了想,随后道:“如今程秦公子如今还住在里面。”话落,又补充道,“主子也许还不知道,程秦公子是大师母族的晚辈,论辈分,他还要叫大师一声舅公的,程公子虽然只是程家收养的,不过在大师身边的日子,侍候大师也是尽心,凤后原先是想给他找一户好人家,不过后来因为……”

“我想去一趟。”雪暖汐打断了冷雨的话,似乎对程秦提不起兴趣来,当然,这个时候,以他的心情,任何人任何事情或许都无法勾起他的兴致,“你让人准备一些祭拜的物品。”

冷雨说了一大堆程秦的事情原本是想要转移主子的注意力,可并没能成功,“主子要去佛堂给陛下祈福?”

雪暖汐看了看他,随后,抬头看向西南方向,那是围场所在的方向,随后,沉默半晌,方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他承认,赵氏的事情的确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震撼,可随后,便是心痛。

是什么样的恨方才让她狠得起心来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便不是她期待的孩子,她的心,也仍旧是痛着吧?

那一日……

她也是在煎熬吧?

冷雨始终无法探的主子心中所想,只能听令行事。

……

程秦今日没有去大殿为程氏念佛经,应该说是自从那日他下定决心之后,便没有去过大殿,他也没有再出去,一直呆在了自己的寝室内。

司予述不在京中,他便没有出去的意义。

他如此反常的举动,看在了同样在佛堂的宫侍眼中自然便成了另一种意思。

“前些日子还这般诚心,如今陛下和太女都不在宫中了,便不装了……”

“我说他怎么这般卖力,原来是另有目的!”

“虽说如此……不过凭着他的身份,便是和大师有些沾亲带故,可也未必有资格进太女的门。”

“也不是这般说,听说大师临终之前还特意嘱咐了陛下,让陛下好好照顾他了。”

“陛下再照顾也不可能这般抬举他吧?”

“这可说不定,不过即使陛下抬举他,让他进了太女府的门,恐怕也不过是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玩物罢了?”

“不过太女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太女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对他感兴趣?听说他今年都已经不小了……”

“说不定太女殿下便喜欢这样的人……”

雪暖汐到来的时候便见到两个宫侍拿着扫帚一边漫不经心的扫着地一边靠在一起低声细语,雪暖汐没有听清楚两人的话,可是冷雨却听清楚了,面色当即一沉,“你们在干什么?!”

那两个宫侍闻言,当即一惊,循声望去,见竟然是雪暖汐到来,更是惊慌,忙跪下来行礼,“奴侍……奴侍见过皇贵君……”

雪暖汐心绪仍是乱着,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微微点头,便进了佛堂。

冷雨虽然听见了他们的话,可是也没有在此时发作,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不小,绝对不能怒莽行事!

况且,如今主子的心情不对。

冷雨决定将这件事押后,等司予述回京之后再行禀报。

雪暖汐一直在佛堂待到了入夜时分,在冷雨几乎要去请水墨笑出面请他回去之时,方才起身离开了佛堂。

而情绪,仍是低落。

冷雨也曾试图问过了,可最终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

迈出了佛堂的大殿,雪暖汐的身子不禁摇晃了一下。

冷雨快步上前搀扶住,“主子,你怎么了?”

雪暖汐抚着他的手,合着眼睛凝了凝神,然后睁开,摇头,“没事,只是跪了太久而已。”

“主子……”冷雨犹豫着,最终还是继续问道:“是不是豫贤贵君他……”

雪暖汐还是摇头,“我没事。”随后,正色吩咐,“今日的事情不要告诉琝儿,免得他又胡闹。”

“主子……”

“记住了!”雪暖汐沉声道。

冷雨只好领命。

雪暖汐随即转过视线,看向了前方已经被黑暗笼罩住的天,便是皇宫万盏宫灯,无限璀璨,可也无法驱散这黑暗。

涵涵,若是上苍有惩罚,那便惩罚我们两个吧。

所有的罪孽,我们一起承担。

“主子,很晚了,我们……”冷雨的话还未说完,便断了,神色转为了厉色,看向了旁边那鬼鬼祟祟的人影,“谁在那里!?”

雪暖汐被他的话拉回了注意力,看向了他所看的位置。

半晌,一个人影从旁边的阴暗处缓步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宫侍服饰,低着头。

雪暖汐见了来人是宫侍,没有在意,便道:“怎么在哪里?”

那宫侍缓步上前,低头行礼道:“奴侍过来看看皇贵君可有其他需要。”

冷雨听出了来人的声音,面色不禁一凝,“程公子?”

雪暖汐看向他,愣了愣。

程秦抬起头,看向雪暖汐,面色虽然不太好,但是却是平静,“奴侍是程秦。”

“程秦?”雪暖汐低喃着这个名字。

冷雨见状,便道:“主子,便是大师母族晚辈。”

雪暖汐闻言,随即笑道:“你就是大师的孙侄儿?”

“是。”程秦低头道。

雪暖汐对于程秦的了解不多,只是之前听司慕涵提过了一次,知道有这个人,“你还是住在这里?”

“是。”程秦道。

雪暖汐微微蹙眉,“这怎么可以?你是大师的孙侄儿,也便是陛下的……”

“程秦自进宫便一直随大师住在这里,这里对程秦来说便是家。”程秦打断了雪暖汐的话,言语开始有了波动。

他不愿让自己和永熙帝扯上关系。

雪暖汐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过也没有多想,“也是,大师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便是大师去了,这里也仍旧是大师的家,处处都充满着大师的气息。”

话,渐渐地染上了爱上。

十三年了。

他终究是回来迟了。

“若是皇贵君没有其他吩咐,奴侍告退。”程秦低头道。

雪暖汐微笑道:“本宫这便要离开,你无须相送了,时候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说罢,又打量了他半会儿,“你的脸色不太好,年纪轻轻的,不该这般,若是不适,便让去太医院让人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便让人来告知本宫。”

“谢皇贵君。”程秦回道。

雪暖汐笑了笑,“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往后有时间便去本宫宫中坐坐。”

“是。”程秦没有多大的情绪反应,便像是领命一般应下了。

雪暖汐感觉到了他的疏离,只是却也以为是因为两人不熟悉,“好了,回去吧。”

“程秦告退。”程秦低头行礼,随后转身,缓步离开。

整个过程便真的像是过来看看雪暖汐有什么需要一般。

便是以为他是故意前来接近主子的冷雨也不禁诧异。

白日里那些宫侍的话他虽然听了,但是却也没有完全信,如今见了这程秦的反应,便更加不确定了。

若是他真的有这个心思,怎么不会趁机讨好太女的父君?

雪暖汐缓缓收起了笑容,“我们走吧。”没有注意到冷雨的异常。

冷雨领命,扶着主子离开。

夜,越发深沉。

……

雪暖汐病了。

在见过了蒙斯醉的次日,便病倒了。

经御医的诊断是风寒之症。

“可严重?”

水墨笑得知消息赶来辰安殿之时,雪暖汐已经服用过了御医开的药睡下了,可他却还是叫来了御医询问一遍。

“皇贵君的情况并不严重,只要不劳累,安心静养,服用几贴药便能康复。”御医回道。

即便御医如此说,水墨笑却仍旧是一再确定了,方才安心。

待御医退下了之后,水墨笑便进了寝室。

伺候在旁的冷雨见了,无声行礼。

水墨笑点了点头,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睡着的雪暖汐。

面色虽然是病态,但是也不算是严重。

“好生照顾你家主子。”水墨笑轻声吩咐,随后转身离开,往流云殿而去。

他知道昨日蒙斯醉见过雪暖汐的事情,只是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过离开流云殿之后,他便去了佛堂,一待便是大半夜方才回,这第二日人还病了,岂会是有好事。

然而当他到了流云殿,见到了蒙斯醉之后,那些质问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蒙斯醉也如雪暖汐一般躺在了床上昏睡着,而且面色比雪暖汐的更加不好。

“这是……怎么回事?”

出了寝室之后,水墨笑便沉下了脸质问流云殿的宫侍。

蒙家主夫走了出来,“回凤后,豫贤贵君这几日身子一直不好……”

“一直不好?”水墨笑蹙眉,“御医如何说?”

“并未宣御医……”蒙家主夫忍痛道。

水墨笑闻言,当即一愣,“没宣御医?既然不舒服为何不宣御医?!”

蒙家主夫闻言,眼睛发红,“豫贤贵君……他不让请……”

昨日雪暖汐请来的御医最终还是被逐走了。

水墨笑闻言,双眸倏然睁大,而随后,便是恼怒,无可奈何的恼怒,蒙氏他究竟想做什么?!折磨自己?还是折磨她!“你是蒙氏的亲生父亲,你也由着他胡来?!”

他的恼火无法向蒙斯醉发,便只能冲着蒙家主夫发作。

蒙家主夫也没有惊慌,只是目光悲痛地看着水墨笑,“我能如何?这一辈子,我强迫他做这个做那个,最后给他谋到了什么幸福?”

水墨笑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已经花白的男子,心中的恼火散了不少,“你不能强迫,本宫可以!”说罢,便厉声唤道,“来人,去请御医!”

蒙家主夫没有阻拦,只是合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边渗出。

不久,御医便被请来了。

雪暖汐昏睡是因为服了药,而蒙斯醉的昏睡则是因为多日来的不眠不休。

“情况可严重?”待御医诊断过后,水墨笑便道。

御医恭敬道:“暂且无性命之忧……只是不能再继续劳累,饮食以及睡眠都得正常……臣会开几贴安神汤药,只要豫贤贵君依时服用便可无大碍。”

水墨笑松了口气,“他如此昏睡,也无大碍?”

若只是累了,方才御医诊脉便已经醒了。

那御医犹豫了会儿,方才道:“豫贤贵君的脉象有些弱……应该是多日来未曾休息好的缘故。”

那日宫宴,御医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是在宫中当差,岂会没听过这件事?

水墨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今日起,你每日过来给豫贤贵君请脉,便说是本宫的旨意!”

“是。”御医领命。

水墨笑随即转向其他人,“你们也给本宫听好了,这是本宫的旨意!若是有谁敢阻拦,便是与本宫作对!”

“……是。”

“至于豫贤贵君……”水墨笑看了一眼仍旧睡着的蒙斯醉,然后转向蒙家主夫,“你是他的亲生父亲,若是真的为了他好,便不该让他这般胡闹!”

蒙家主夫垂下了眼帘,虽未说话,可是痛心的情绪仍旧是清楚。

水墨笑看了他会儿,又道:“本宫不是不知道你们心中所想,只是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蒙氏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下去,用得着现在便将自己,将其他人都逼入绝境?”

蒙家主夫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仍是沉默。

水墨笑恼火不禁有起,但也不想发作,便没有再说什么,起步离开,不过方才走出流云殿没多久,便和怒气冲冲往流云殿跑的司以琝遇上了。

“站住!”

水墨笑见了他的神色便知道不好,当即喝道。

司以琝脚步顿了一下,看了会儿水墨笑之后,随即又起步往前。

“来人,拦住他!”水墨笑转身,厉声喝道。

随行的宫侍当即上前挡在了司以琝的面前。

司以琝面色有些狰狞,“让开!”

“你想做什么?!”水墨笑厉喝喝道。

司以琝转身目光冰冷地盯向水墨笑,“让开!”

“你反了!”水墨笑沉怒喝道。

司以琝却不惧,“反了又如何?你们这般折腾我父君,将他折腾的病了,难道我还要对你们恭恭敬敬吗?!”

“恭恭敬敬?”水墨笑冷笑,“你何时恭敬过?”

“你——”

“司以琝我告诉你,本宫已经够烦心的,你最好不要在这时候再给本宫惹麻烦!”水墨笑一字一字地道,没有丝毫的退让,“你母皇不在宫中,这皇宫便是本宫做主,你若是在皇宫里面胡来,本宫便……”

“你想如何?让人将我拿下?还是直接杀了我?”司以琝也是气疯了,直接顶了回去。

水墨笑气的两眼都欲冒火了,这几日他没进宫,他原以为他想通了,可没想到还是这般任意妄为的性子,“该是本宫问你你想做什么?!你现在是要去哪里?去流云殿吗?你去哪里做什么?!”

“自然是为我父君讨回公道,我……”

“公道?”水墨笑冷笑,“你凭什么认为你父君没公道了?”

“我父君病了!”司以琝几欲喷火,“昨日他来了流云殿,今日便病了,不是豫贤贵君对他做了什么,还有什么事情?!上回父君好心好意去看望司予昀的女儿,可是他却拿赵氏的事情欲打击父君!你以为我不进宫便什么也不知道吗?!”

话顿了顿,眼睛也开始发红,“父君回宫才多久?他过过了几日安生日子?没有!几乎一日都没有!他回来不是回来受罪的!你们!不是为难他,便是冷待他,孤立他,甚至还拿事情来刺激他,打击他!你们便这般容不下他吗?!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们,为什么你们要这般对待他?!那是我的父君,你们不在乎我,我在乎,母皇不心疼,我心疼!”

“你母皇不心疼?”水墨笑怒道,“你凭什么认为你母皇不心疼?!司以琝,这些年你母皇为了你父君都成了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如今你却来说你母皇不心疼不在乎你父君?!我告诉你,你母皇比谁都心疼!没错,她是没有像金丝雀一般将你父君圈养起来,没有替你父君挡去一切的风雨,没有将所有的委屈以及伤害挡在了他的生活之外,可这并不能证明你母皇便不心疼不在乎你父君!”

司以琝抿着唇盯着他,却没有说话。

“你以为你母皇看不到你父君受的委屈?看不到他受的伤害?”水墨笑继续道,“你母皇不插手,那是因为你母皇知道这样的生活是你父君想要的!这些日子的事情,都是你父君想做的!你看到的只是你父君在受委屈,在手排挤,可是你没看见他正在很努力地融回这个家!你父君离开了十三年了,十三年足以让你长大成人,让你嫁人生女,足以让一切都物是人非!你父君在很努力地重新融回这个离开了十三年的家!这也是你母皇明明看着他受苦却一直不闻不问的根本原因!她不在乎你父君?司以琝,她比所有人都在乎!”

顿了顿,随即又咬着牙补了一句,“你可知本宫有多羡慕你父君?!”

想对方所想,如对方所愿,这比单纯的维护保护,爱要更加的深沉浓厚!

“本宫不知道蒙氏跟你父君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病了是不是因为这些,但是本宫很清楚若是你继续这般自以为是,你的父君,他这些日子一直坚持而得到的成果便会毁于一旦。你以为你母皇不能保护你父君吗?她若是如你所想一般保护你父君,只会让人人都惧怕他,怨恨他,他这一辈子这般过了!你若是要去闹,本宫也不阻止你,可是你且好好想想,你这般做对你父君是不是有好处!你父君要不是所有人都敬着他,害怕他,而是接受他!”

说完,便起步离开,不再阻拦司以琝。

司以琝也没有继续往流云殿冲,而是低着头,站在了远处,许久之后,方才起步,而方向却不再是流云殿,而是辰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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