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恨铁不成钢,曾经的心如刀绞,曾经的恩断义绝,这一刻烟消云散,相互搀扶着的二人,满眼皆泪,冰释前嫌。
其实,扬天舟早在心里原谅了华叔,但就是抹不开自己的面子,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把面馆开在楚城了。
扬天舟年事已高,今日脱了鞋和袜,不知明日穿不穿,他本打算借着这次的相认,把衣钵传给华叔,如果能在暮年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不说让华叔养老送终,起码自己也能走的安心。
谁知,对方的一句拒绝,气得老头差点立地成仙。
“说吧,你为何不愿接受为父的衣钵,难道就因为当年之事,让你到现在还不肯原谅为父吗?”扬天舟轻声问道。
“父亲,当年是孩儿少不更事,是我对不起您,何来原谅一说?”
“那是为何?”
“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父亲,您是知道的,我为了蕊儿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像我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如何能接受您的衣钵,继承隐龙派的传承?”
扬天舟叹息一声,“如今隐龙一派已经不复存在,派中门人也已天南地北,如果连你都不肯接受传承,自此,我隐龙派将再无可能重现于世。”
“儿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了光复隐龙派也好,为了我最后的寄望也罢,为父希望你能接受。”
“父亲,我......”华叔低垂着脑袋,脸色一阵的纠结。
“怎么,蕊儿已死,你还解不开当初的心结吗?还是说,隐龙派对你可有可无,一点儿都不重要吗?”
“并非如此,父亲,我愿意接受您的衣钵,也愿意重振山门,只是......”
“别吞吞吐吐的,说!”
“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华叔怯懦的说着,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脑袋低得更深了。
生气?
不存在的。
扬天舟觉得自己的儿子想多了,岁月的沉淀,心境的打磨,沧海桑田,日升月异,不过如此。
当年多大怨多大恨现在都能化解,一般的小事还真难入他的双眼,不说自己佛系,但也差不多,又何来生气一说?
只是老头忘了,之前是谁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罚华叔跪了一天一夜。
嗯,人老健忘,特别是越近的记忆越容易忘记。
扬天舟就这么气定悠闲的听着,听着,听着......
“什么?刁晶晶是你和蕊儿生的女儿!”
一声吼叫,倒把华叔吓了个激灵,再看扬天舟,瞪着双眼张着大嘴,直接石化。
冤孽,真是冤孽啊!
喜欢一个有夫之妇也就算了,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谁没点特殊嗜好不是?
关键是,还把对方的肚子搞大了,生了个孽种。
知道不,放以前,此等伤天害理的行径天地不容,一经发现,游街示众,杖刑,浸猪笼,那可是打死无怨,遭千人唾万人骂的罪孽。
怪不得华叔不愿接受衣钵,是因为他不配道义二字!
刁仁贵就无辜了,被戴绿帽不说,还有青青草原,一望无际。
风吹草儿飘,院子里的青葱韭菜随风拂动,真绿,绿油油的绿。
“你个孽子!”
扬天舟抬起巴掌就想扇。
“父亲,是孩儿不孝,但蕊儿在临死前把晶晶托付于我,我再不是人,也绝不会放弃我的承诺,这辈子我无他求,但求能守护在晶晶身旁,伴她成长,愿她幸福,父亲......”
同为人父,华叔的痛苦,扬天舟懂,试问天下父母,谁人不想陪伴自己的儿女?
扬天舟闭上双眼,举起的巴掌始终悬于头顶,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其实,杨家有后本为一件喜事,可是,一想到这些糟心烂肺的事情,老头就忍不住肚子里的一团怒火。
等等!
扬天舟睁开双眼直视着华叔,“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后者摇头,“没有,我从未跟其他人提及过。”
给他一万个狗胆,他敢说吗?
身败名裂,道德沦丧,死不足惜,遗臭万年,如此骂名,恐怖如斯。
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这些年来华叔如履薄冰,酒不敢多喝,眠不敢太深,就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隔墙有耳。
“之前我见晶晶这孩子会一定的拳脚功夫,还有那些刁家护卫,想来这些功夫都是你教的吧?”
“是,闲暇之余我会传给他们一些防身的本事,不过本派绝学我是半点都没有传授,毕竟,我只是一个弃徒,没有资格收徒传艺。”
“迂腐。”扬天舟轻喝一声。
昂?
华叔眨眨眼,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思路。
“弃徒怎么了?当年为父只是把你赶出门派,我禁止你收徒传艺了吗?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如果还沿用以前的那些禁令派规,我隐龙一派何来出头之日?”扬天舟如是说着。
“对了,晶晶的天赋如何?”
问话的时候,老头眼中精芒闪烁,期盼之色一无遮拦。
华叔想了想回道:“这孩子的天赋确实不错,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多的我不敢说,但比之当初我在门派的时候,论悟性,师门中人无出其二。”
“好!”
一声喝彩,华叔再吓一跳,都说老小老小,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瞅瞅,自己的老父亲不就这样。
一惊一乍,简直了。
“拿去!”
扬天舟拿出了一本贴身藏着的古书,郑重的交在了他的手中,华叔定睛看去,封面上写有四个金字《隐龙剑法》。
入眼的瞬间,华叔不由得双手颤抖了起来。
《隐龙剑法》,乃隐龙派的镇派绝学,只有历代掌门方能学习上面的全部剑式,其他同门,即便是身份尊贵的大长老,也只能学习其中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父亲,你是让我......”
扬天舟摆了摆手,“你说的不错,就凭你的所作所为,道义蒙尘,即便入职掌门也难堪大任,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歪瓜裂枣更不用提。”
老父亲就是老父亲,句句扎心,听得华叔又羞又臊,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找地缝,巴不得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更过分的是,这位老父亲不但无视了他的感受,还换了上一副乐呵呵的笑容,似乎整个沉浸在了什么美好的憧憬之中。
半晌这才开了口,“为父之所以将本派绝学交托给你,是为了我的孙女,也就是隐龙派未来的掌门,记住,你一定要把晶晶培养成才,若有半点差池,即便为父过世,我也会在九泉之下瞪着你!”
这话说的,华叔顿感压力倍增,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转眼的瞬间,自己就被多年未见的老父亲抛弃了,还是十分干脆的那种。
“父亲,虽说晶晶是我的女儿,但她的身份......”
这一点,不得不令华叔有所顾忌。
“那我管不了,我只知道晶晶是我亲孙女,身上有我杨家的血脉,至于其他,自己的孽自己消,自己的债自己还......”
恶果自食,道理华叔懂,但这话从自己的老父亲嘴里说出,心里怎么的都不是滋味。
“别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为父累了。”
这就,下逐客令了?
不是,咱可是亲父子,多年未见,不说聊个三天三夜,怎么的也该推杯换盏诉衷肠,一桌家宴庆团圆吗?
华叔不想走,他就想多陪陪父亲,跟个撒气的小孩似的,闹着要抱抱。
可惜,没有父亲抱,父亲锤倒有,嘣嘣嘣三个脑包,外加一句“滚!”
华叔,行礼作罢。
临出门,扬天舟不忘叮嘱一句,“有空记得带晶晶来玩,就说有一位老爷爷做的面可好吃了,呵呵,一定记着带她来,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果然,父子仇,隔代亲,有了孙,忘了儿,呵呵,古人诚不欺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