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请安,趁着大家都在,何老夫人告知了家里要来客的事情。
嘉禾郡主对这种事向来不在意,来再多的人也影响不到她,因此她也不多加言说,只点头表示知晓。
刘氏抱着两岁的儿子,边擦着儿子嘴边的口水,边应和着老太太:“那可正好,我不像嫂嫂那般要管府种事务,整日里除了管管这个傻小子,也没什么事做。等表姐来了,正好多一个伴。”
“听闻侄女也是个好的,正好跟着清月丫头她们几个玩儿,女孩家就这几年舒坦日子了。”
何老夫人听着刘氏的话,虽然知道她是捧着自己,捡自己爱听的说,可有人这般识趣,真真夸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朝刘氏投以满意的目光,叫几个女孩上前,语重心长道:“你们姨母命不好,如今孤儿寡母,天可见的可怜模样,你们几个猴子可别欺负绮如表姐,要让我知道谁整日里挑拨是非,那我必然罚她。”
几个女孩连连称是,表示一定会好好招待表姐。
其实按颜溪的意思,老太太这虽然是好心,但难免会坏事儿,几个女孩儿都是家里千娇万宠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别一个落魄表姐的苗头呢?
而何老夫人这番话,句句都是护着林绮如,难免有人心生不忿,反而偏要去看看这乡绅家的小姐,有什么三头六臂,得何老夫人另眼相看。
果不其然,一出陶然居,就听见何芊柳切了一声道:“什么了不起的金贵人物?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罢了。”
何清月虽然心里也有些疙瘩,可这毕竟还在陶然居外面,她轻喝一声:“别乱说话,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颜溪见了众人的做派,心里想:只望这林绮如是个能容人的,不然这何府,才真是要热闹了。
金陵离扬州不远,不过几日的功夫,林绮如母女俩就到了扬州,看着码头上来接的下人和马车,林绮如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婆子的手,踏进了马车。
马车里,阿琴听着鼎沸的市井声音,有些好奇地轻轻拉开了帘子的一角,林绮如正经危坐,只有捏紧了的手指暴露了她真实的情绪,她轻言道:“娘,放下来吧,咱们初来乍到,别让下人们看不起。”
阿琴讪讪地点了点头,对这个女儿她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她一向没什么主见,当时丈夫横死,族里那般苦苦相逼,她什么也不会,只会每天抱着女儿痛苦,咒骂那些狼心狗肺的老东西。
那段时间,林绮如不仅要照顾她悲伤的母亲,还要想办法保住自己的产业,就连给何老夫人的信,也是她一字一句斟酌再三后,让母亲誊抄了寄来的。
她听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看着这马车里精致考究的装饰,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林绮如,别怕,会好起来的。
等到了何府门口,婆子对着马车道:“林夫人,表姑娘,何府到了。”
只见轿子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来,五指纤细,指尖上涂着一层薄薄的凤仙花汁,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粉嫩饱满。
林绮如下了轿,看向了何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她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外门婆子的迎接下,走了进去。
此时陶然居内,何老夫人顾忌阿琴和林绮如的面子,毕竟舟车劳顿,样子应当说不上好看,便没叫众人来见见,只她一个人和一帮婆子丫鬟在侧厅等着母女俩。
林绮如看着院内山水林石,亭台楼阁,一种要将她窒息般的自卑扑面而来,这些,是她过去十年的时间里,从未踏足过的存在。
她努力的调整着呼吸,院子里打扫的小丫鬟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一行人,她觉得自己好像从中看出了鄙夷、轻视,她只能低下头,跟着婆子,走得飞快。
进了陶然居,阿琴看着首座上的姨母,噗嗤一声就跪下了,她哭喊道:“姨母啊,阿琴好想你啊。”
何老夫人走过去,也忍不住哭出声来,这是她抱过亲过的孩子啊!
阿琴和林绮如身上穿着的料子虽是好料子,可何老夫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好些年前过时的花样了;她们头上的金簪虽贵重可也老气横秋,一看就是阿琴当年的陪嫁。
她更加悲从中来,抱着阿琴和林绮如道:“日后有姨母护着你们,你们放心,你们尽管当这里是自己家一般即可。”
林绮如见何老夫人神情真挚,不似伪作,又想到自从父亲离世后,受到的冷言冷语,也没忍住哭了起来。
一时间,三人抱在一起,哭做了一团。
等到几人都哭累了,何老夫人拿丝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道:“先前就让阿琴你带着绮如丫头来,谁曾想那林家族人如此嚣张,竟欺负你们母女到了这等地步。不过你放心,你们都安心在府里住下。”
又从手上取下一个手镯,林绮如虽不懂玉件,可以看得出是难得的好东西。何老夫人拉过林绮如的手,就要给她带上。
“姨祖母,这太贵重了,绮如不能受。”
“你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没点压箱底的东西可不行,你收着,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了。也别姨祖母姨祖母的叫了,也不嫌拗口,今后就跟着溪溪丫头,叫一声外祖母好了。”
林绮如立即从善如流地叫了声外祖母,把老太太哄的心花怒放,连连笑道:“好孩子,说起来,你跟你亲外祖母小时候长的一般模样。那时候,她就最爱跟着我,一转眼啊,她的外孙女都这么大咯。”
绮如眼里又蓄起了眼泪:“外祖母她也很想您,每每写了信,都要娘亲和我多加孝敬您。说当年要不是您帮忙,母亲早就被那女人给害死了,外祖母,您对我们一家的恩情,我们结草衔环,也报答不完啊!”
三人诉说着这些年的过往,直到天色渐晚,才反应过来。
何老夫人拍了拍她二人的手道:“瞧我,这一欣喜,竟忘了你们舟车劳顿,想来也是累了,今日你们先回去歇息,我早就命人收拾好了住处,就在那新修缮的沧澜院,离几个小姐们也近,日后绮如也有个伴儿。”
“等明日,再将这府里的人一一指与你们看,都是一家人,日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
连妈妈带着母女二人去了沧澜院,将人送到门口,她福了一福道:“林夫人、表小姐这就到了,里面有侍奉的丫鬟,老奴就送到这里了。”
阿琴一听,立马上前,拿了一个荷包塞进了连妈妈手里:“辛苦连妈妈了,妈妈也早日休息,还望向姨母再道一声谢才是。”
连妈妈连声说不敢,路上,她拆开了荷包,看见一只足金的手钏,个头虽不错,但一看就是好几年的老物件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林家如今是真的败得不成样子了,月色里,她摇了摇头,快步朝陶然居走去。
林家母女进了沧澜院,见一副打理过的气派模样,门口站着的丫鬟婆子恭敬地向她们讨好道:“夫人,表姑娘,这是老太太亲自安排人收拾出来的,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告诉老奴便是。”
林绮如走进屋里,看见地上满满一箱笼的成衣和新鲜布料,最上层还有如今时新的珠钗首饰。她摸着光滑的绸缎,她想,一切都会否极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