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对二人的话置若罔闻,越过启渊和那个无知的小娃娃,提着丞影慢悠悠的走向天界众人。
李天王迎上前来,将擦得晃人的铁枪拄进松软的土地,毫不客气地道:“赤炎,本神劝你莫要再做无谓反抗,凤影乃是天界的罪人,这一点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不会改变,你偷了轮回盘本已属忤逆天道,若再因凤影之事同天界死磕即是罪上加罪,本神知道你不畏生死,但你不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见玄衣人目无焦点的站在原地,对威胁的说辞无动于衷,李天王心下一动,略微沉吟片刻,又换了种近似平和的语气道:“当然,天界仁慈,若你肯放下武器就此罢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你依然做你的合虚帝君,制霸一方,如何?”
太白金星小心翼翼的躬身上前,捋着花白胡子附和着劝道:“帝君何苦为了个女人同全天下作对呢?情海无边,回头是岸呐。”
井木犴星将黄金剑不断的旋起,再拧进,发出声声脆响,似是自言自语的道:“有句话说的好,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墨玉如今有着当年凤神的修为,被关进来之前每次出手几乎都被人阻止,并未有任何的功力损耗,即便喝了灵消散,吸了些洗魂之气,所限制的部分也只是九牛一毛,面对不成不变的阵法,她不禁嗤之以鼻,也很快适应了斩魂阵内的法力冲击。
她朝向结界边缘盘坐,环顾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脑子开始犯迷糊,分不清说话的人是谁,她认真思考了下,想必是前世元神损伤的太厉害,以至于落下个脸盲的病根,堂堂凤神竟会惧怕面对人多的大场面,说出来她自己都不肯相信。
经过一番自我否定以及肯定的挣扎之后,墨玉终于把视线重新投回法阵之外,因为她最在意的人此刻正独自站在那里,只身面对天界千军万马。
赤炎若无其事的端起剑身,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上面反复摩挲,听了他们的话,又转头望了望法阵里的红衣女子,狐狸眼突然眯得极细,似笑非笑的问:“你们很喜欢看困兽吗?”
视线短暂相交,跌入静若深潭的眸光里,墨玉肩膀微微颤了颤,一改先前平静如水的模样,突然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般面色惨白,他的那副神态她曾经见过,便是两万年前丢下涅槃之种以后,火海即将淹没所有画面前见到他最后一眼时的形容。
她的心弦猛地一紧,回想起他在醒来时仿佛不经意对她讲过的话,“不要想着丢下我一个人,那样的结果肯定是不好的,我入情有多深,梧桐花枝的颜色便可以证明,你若胆敢离开我,我一定会成魔的”。
而他现在的样子似乎比两万年前来得更甚,根本无法意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赤炎。”墨玉双手扒在法阵上,轻轻的唤他。
赤炎身形微微顿了顿,转而侧目看过来,红灯般亮着的眼瞳里看不出任何波动。
还好,他还认得她。
“你过来。”
墨玉唇畔晕起一抹微笑,用如常的语气与他说话。
赤炎对着她不解的眨动两下眼睛,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有些犹豫的朝她走了过去。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荷流溢的透明法阵将两人阻隔起来,他定了定神,低头想了想,转而把脸贴在法阵边缘,滋啦作响的电荷时不时燎着几根眉毛。
墨玉见他还能正常的交流,也不算完全入魔,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又见那张贴过来的脸因法阵的波动而略微变形,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眼睛弯弯的盘坐回去,拢了拢水袖边角,低声道:“没事,找你聊聊天。”
赤炎听到这句话,俊脸扭曲的更加厉害:“……”
“你方才所说的困兽,是指我吗?”
墨玉隔着结界用手轻轻描摹他的五官,蹙着眉,不温不火的问道。
“恩?”赤炎没有继续看她,而是低头摸了摸闪烁魔气的丞影,以鼻音升调疑问了句。
“赤炎,大家都在等着你的回答,若是你愿意投诚,我们还是可以……”
角木蛟星收起黄金剑,满脸不耐烦的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咻”暗红色的光芒从玄衣人侧方飞闪而出,精准的斩断角木蛟星附上来的手臂,滚烫的血液喷在结界之上,形成一大朵流淌着的绯色之花。
“斩一条胳膊算是警告,若再敢多说一个字,别怪我狠下杀手!”
自始至终,赤炎保持着低头摸剑的状态,没有人看清楚他的招式究竟是怎样发出的。
角木蛟星痛得呲牙咧嘴,另一手里握着的剑亦被来袭之力震飞,身后站着的天界众人面露惧色,似是感知对手的强大,纷纷挪动脚步,意欲后撤。
“你们的主子就站在上头看着,后退岂不难看?”
赤炎掏出帕子蹭了蹭沾染在指尖的血色,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句。
“赤炎,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墨玉在结界里冲着他的脸挥了几回手,想要试探那人是不是真的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抚剑之上。
他懒洋洋的抬起眼皮,挑起眉峰道:“我指的是他们。”
说完,赤炎倏然起身,剑势随着他转动的手腕灵巧的指向二十八星宿神将全体成员,不经意发觉毕月乌星正一脸不愤的瞪着自己,挑起一侧嘴角轻笑了声,道:“本想给你们点时间跟众人到个别,不过,现在本君改变主意了!”
不等对面之人有任何反应,月光白一闪,素白的雪花从飞舞的剑光里飘摇而出,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均匀的占据各位神将的衣袍、发饰以及剑身,不消片刻,他们的面目皆被白雪侵染,变得银装素裹,不见真颜,好似严冬里随意堆起的雪人。
壁水貐星用力拍打衣袖间的雪花,而它们却仿佛具有某种特殊的吸附能力,如何也拍打不掉,刺骨的寒冷迅速蔓延,很快进入五脏六腑,他这才感觉到些许畏惧,高高抬手作揖道:“龙神,别杀我……”
“天界响铛铛的神将居然这般求饶,样子……”赤炎眯起眼,若无其事的收回了剑道,“委实难看。”
一语道罢,二十八位神剑已经从头冷到了脚,竟成了一尊尊站立的冰雕,再也动弹不得,赤炎原本想打个响指结束这一切,又觑见壁水貐星还保持举手求饶的姿态,勾唇冷笑一声,笑罢,没有赶尽杀绝,也没有走开,而是侧目睨向他冰雕后面站着瑟瑟发抖的众人。
他拎着剑上前两步,环顾神态各异的天界众生,意味深长的抚着剑尾的白虎佩,平淡的道:“时间过去多少年了,你们天界还玩这种一成不变的老把戏,是当真以为这个阵法本君破除不了吗?”
李天王大义凛然的走上前来,拄着铁枪往地上顿了两顿,正色道:“赤炎,你可还记得位列神籍时对着老祖宗立下的誓言?莫要为了个女人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李靖,我修道是为龙族,你们天庭一再恳求,我才勉为其难的加入神籍,所以,我不曾对老祖宗发过什么誓言。”赤炎的脸色骤然变冷,剑身一送将他的发冠挑了,旋即以剑尖指向他的喉结道,“另外,影儿保卫神柱立下赫赫战功,到底何罪之有?一错再错的人是你们!”
李天王见他毫不退让,眼光微有波澜,喉结滚动几下,轻拂剑尖,语气沉寂的道:“你这般嚣张,自然有人来教训你,只不过那个人不是我罢了。”
说完,他沉默着退回众仙行列,不再言语。
天界诸位围观者见状倒抽好几口冷气,连连退后,生怕他的下一目标就是自己。
赤炎也没再继续纠缠,而是抱着长剑来到结界旁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轻飘飘的道:
“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困兽!”
墨玉愣愣盯着那双宛若节庆红灯般的狐狸眼,只讪讪的挠了挠头:“……”
这条小黑龙搞出这么大阵势,难不成就为了叫她瞧瞧什么是困兽吗?
她如何也不愿相信那个表情跟“笑”这个词有什么关联,顺带狠狠摇了摇头,试图忘记那个诡异的画面。
“喂,有没有听我说话!”赤炎掏出帕子抹掉法阵外沾染的血色,瞪着一对眼问。
墨玉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正是那对红灯,不由轻轻咳嗽两声,打了个干哈哈道:“我发现你做冰雕的技术很不错,这委实是门好手艺,往后可以效仿三十六天做几个狴犴放在合虚宫门口,这样就用不着四大护法天天给你看大门了……”
赤炎听得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冷下一张脸道:“不准这样说我的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