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之渊,相传是个连接地狱的地方,内有复杂乾坤。过往失足掉落的仙人,即使神通天地,也难逃封印的诅咒,最终魂归虚无。也有传言这般道,此无底洞内住着位艳绝八荒的伤情女子,亦是位避众独居的世外高人,若能得她点化,可以直接羽化登仙,免了枯燥乏味的修行之路,当然,若能得她倾心,终生困在那里也没什么妨碍。
常言道“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正正是这句话,让不少青年才俊以身犯险,主动跳了下去,当然,这些个玉树琼枝般的少年郎的结局,无人知晓。总而言之,传说自是美极,赴渊之人大抵“黄鹤一去兮,不复返焉”。
墨玉虽意识迷蒙,但人在下坠之时往往最清醒,眼界内重重迷雾,耳鼓里猎猎寒风,被人捅得破烂的衣衫此刻显得甚是单薄,又被腾腾而来的凉气迫得打了一路的喷嚏,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在她看来,倒不如直接让魔君杀了来得痛快。
另外,她在掉落的过程中,也参透了“做鬼也风流”这句话的含义,兀自跳下来委实“风流”得很,只不过此“风流”并非彼“风流”。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连忙掏了罗帕掩住口鼻,间隙时又往下瞅了瞅,似乎还没到尽头。当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死已无俱,怕只怕死得太丑,她终归是女子,形象这种东西,平时混不在意也就罢了,死前还是要好好拾掇一番的,于是乎,准备再掏出铜镜来照照现在是何等狼狈的模样。
还没等做出掏的动作,便被一股热浪灼得差点掉了泪,随后,留下一句嗟叹,道:“这个澡堂甚好,比灶膛还热乎。”叹罢,便一头扎进红得发亮的岩浆之中不知所踪。
一声细弱蚊蝇的呼唤,仿佛久旱时恰逢的甘霖,正在酣战的赤炎耳朵微微动了动,那双死气沉沉的狐狸眼内终于有了几分复苏的迹象,即便再怨,再伤,无可否认的,她依然占据着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于是,他迅速收招,与君泽拉开距离,展开全部灵识感应,发觉她竟已堕入深渊,这才罢了手,广袖轻轻一拂,九天万刃归一,将回归的丞影送入剑鞘,驾云直奔无极之渊而去。
与此同时,君泽也洞悉了这个事实,收了玄冥,追随着他来到高达万仞悬崖边,俯瞰下去,前方彩云缭绕,视野一片迷蒙,细听起来,没有半点流水声,面色不由白了几分。
赤炎意识到背后跟着人,转过脸凉飕飕与他道:“君泽,我要提醒你一句,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想跳下去之前,先好好考虑清楚吧,此战算我输了,告辞!”说完,纵身一跃,义无反顾追她而去。
听了这番话,回头望了望满地狼藉的战场以及身负重伤的白锦,又想起百里舞苏战前的嘱托,不由深深叹了口气,他不想让别人扮演救美的英雄,更不想把心中所爱拱手让人,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如今他是天帝,四海八荒的太平系于一身的天帝。
三十几万年前,他刚满五万岁就已位列神籍,师父特意为他改了新名字,取义“君临天下,泽被苍生”,如今衬着他的地位,倒是再贴切不过。
身在其位,自然要忠其职责,恣意而活的时代,终究还是过去了。想到这,君泽不再犹豫,提起玄冥重回战场,寒刃直抵黑衣狂人的咽喉,道:“无端挑起战事,唆使巴蛇族使用禁术为你卖命,俘虏白沐帝君令青丘蒙羞,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到头来只是为了个女子,这就是你身为神族的觉悟吗?”
“如今阿姒已去,天帝怎样发配都好,只求赐在下冥婚,给个成全。”宇文苍擎失了傲气,低眉拱手,一副恭顺之态。
“巴蛇族惨遭灭族,狐族、魔族死伤大半,这个后果你担得起吗?”他将剑锋向内动了半分,晕出丝缕血色,皓眸冷若冰霜。
“天帝大可以罚我去跳诛仙台。”
君泽斜斜睨了他一眼,拂袖收了玄冥,转过身与所有人严肃道:“众人听旨。”
除却卡在山石中昏迷的白锦,其余众神仙妖魔齐刷刷跪了下去。
他见众人皆伏地躬身等候旨意,负手冷冰冰宣布道:“宇文苍擎作为远古神族后裔,魔族首领,在位不司其职,任意妄为,扰乱八荒平衡,滥用职权,导致生灵涂炭。处罚决定如下:革除其神籍,前往问天阁领受四十九日天雷,另外,其后嗣代代为魔,承受魔魂诅咒,永世不能位列仙班。魔族全体将士需在魔宫闭门思过三年,无本君命令,不得踏出洪泽谷半步,违令者,斩!”
在场的皆吓得两股战战,不敢多做言语,只共同叩首道:“谨遵天帝旨意。”
天帝威仪不容亵渎,魔君竟敢上去拂那龙须,遭到重罚实属等闲。只是这次的惩罚委实重了些,这招“杀鸡儆猴”着实高段。往后谁想挑个事,怕是要经过三思四思五思之后才能决定要不要付诸行动。
“往后有人约战,直接呈来雨泽殿,本君定当奉陪,听明白了吗?”君泽半眯着眼,凉飕飕扫了一圈人群。
“谨遵天帝教诲。”众人刚准备起身,闻言连忙又齐齐拜了下去。
他轻描淡写的觑了觑白锦所在的位置,不耐烦摆摆手,道:“白锦和花姒交由本君处理,大家都散了吧。”
神仙妖魔懂得察言观色,连忙卷着铺盖卷全体退离,宇文苍擎面露不甘,极为留恋的回头望望沉睡着的花姒,也只是握了握拳,起身赶往三十二天的问天阁领罪。
甫一进入深渊的刹那,赤炎就已感觉到法力逐渐流失,换言之,在这无极之渊里,他除去会些拳脚和剑术,与凡人无异,面对翻滚着望不到边的云海和无休无止的下坠,心中没有任何的畏惧,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就是可以找到她,哪怕是和她一起死在这里,也好。
能同相爱的人生同衾死同穴,不正是他毕生所求吗?当初他与凤影没有做到,如今有了重来的机会,他不想再独自一个人存留于世,承受无尽的岁月和漫长的孤寂。
急速下行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感受到刺骨的冰冷包围过来,然而,他毫不在意。没有什么比亲耳听到那些话更让人觉得冰冷,蔓延心肺的寒意,渗入骨髓的痛。
很快,他进入了满是冰渣的河流当中,拼命下潜,寻找她的下落。
时间缓慢流逝,多一会儿把她放在这里,危险便会增加一分。他心急如焚,由于法力封印,根本无法利用灵识来探寻位置,只能漫无目的的摸索。而这种找法,好比大海捞针,但是,别无他法可寻,就算是在大海里捞颗浮尘,也绝不能放弃,更何况他就是这样因爱成执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寒气逐渐占据身心,他依然卖力的游着,正当烦躁越来越多聚在心头之时,火辣辣的热度占据五感,再一看,身周翻滚着的已不再是水,而是赤红的岩浆,仿佛从冰室出来又立即跳入沸腾的锅灶。
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名不虚传,如今亲身体会了一次,如若能够活着出去,定是要将此番经历好好记录下来,保不准哪天成了六界流传的探险日志。
滚烫的岩浆在四肢留下越来越多灼痕,他不禁皱了皱眉,更担心她到底能不能受得住这般折磨,继续向深处游去。
时过半晌,划行的手猛然触及到类似于发丝般柔软的东西,雷速扯捞起来,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安静的闭着眼睛,伸手轻抚上去,面颊依然很温软,只有些许极淡的伤痕,看来女娲石发挥了不少作用,悬着的心总算可以回到腔膛内继续跳动。
狐狸眼里有些潮湿,瞬间又被热度蒸发了去,他紧紧抱住她,附在耳边沉沉唤道:“玉儿。”
“唔,好困,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墨玉下意识向他的胸膛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抓紧他的前襟,喃喃说道,声音极其虚弱,还带着深深的疲惫。
那副可爱的睡态一如往昔,赤炎调整情绪,敛住戾气,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手臂环着她,将她整个包裹在自己身下,狐狸眼细细眯着,泛起层层柔波。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的意识被热浪灼得有些混沌,索性晃了晃她,柔声道:“太阳晒屁股了。”
她这才揉了揉眼睛,鼻子哼了两声,翻了个身,满不在乎回道:“好不容易才从冰室出来,来到了温柔之乡,让我多休息会儿嘛。”
赤炎刚刚将她扳正过来,准备好好就着懒床的问题训斥一番。
突然,场景一转,滚烫的岩浆转化为和着冰的河水,两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冷气激得同时“嘶”了一声,随后两相对望,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笑罢,他敛了笑颜,固定住她,不由分说吻住她的唇,打开齿关,入侵到里面搅了两搅,退出来后,用力攥住她的肩膀,在耳边吹了口气,凉嗖嗖道:“为什么不回应我?”
墨玉挠了挠头,满脸无辜回着:“你也看到了,我已经快被冻僵了,舌头不听使唤,总不能都怪到我的头上吧。”
闻言,赤炎不吭不声将玄袍三下五除二的脱下去,露出珠玉般的肌肤,向她靠近过来,脸上晕出一抹坏笑。
“赤,赤炎,你要干嘛?这里……这里不合适吧。”她连连退后,睁大眼睛,牙齿打颤惊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