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刚过,青岩镇中心小学的操场被晚霞染成琥珀色。陈凡蹲在开裂的乒乓球台旁,指尖抚过台面上用粉笔画出的“楚河汉界”,耳边突然炸开“哐当”一声——锈蚀的篮球架轰然倒地,十几个举着退学申请的家长围住校长办公室,泛黄的《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名册》在秋风中翻飞如蝶。
“陈主任,全镇六年级学生流失了四成!”教导主任周慧抱着一摞作业本踉跄奔来,镜片上蒙着粉笔灰,“县里要撤并咱们小学,家长都把孩子转去城里借读了……”
陈凡扫了眼围墙上新刷的“教育均衡化”标语,目光落在操场东侧塌了一半的围墙上。他弯腰捡起半截红砖,砖缝里钻出的狗尾草在夕阳下摇曳:“去年申请的危房改造资金,不是批了八十万吗?”
校长老杨扯开沾着墨水渍的衬衫领口:“钱全用来补教师工资缺口了,县财政说‘三保’压力大……”
话音未落,陈凡已跨上摩托车冲向镇财政所。后视镜里,他瞥见校门口停着三辆私立学校的招生宣传车,车身上的LEd屏滚动着“全封闭管理,升学率全县第一”的刺眼红光。
财政所的档案柜泛着樟脑味,陈凡翻出近五年的教育拨款明细。当看到“危房改造专款”被拆分成“教师绩效补贴”“水电费周转金”等条目时,他抓起电话打给县审计局的老同学:“帮我调青岩小学近三年的账务流水,重点查专项经费挪用情况!”
深夜的办公室,陈凡就着台灯比对票据。当发现一笔“课桌椅采购费”竟用于支付教师体检费时,他抓起复印件冲进镇长办公室。
“这是往火坑里跳!”镇长拍着桌子怒吼,“教师工资都发不出,谁还管危房改造?”
陈凡将一沓私立学校宣传单拍在桌上:“再不修围墙,明年学生流失八成,学校真要被撤并了!”
第二天清晨,陈凡带着瓦刀蹲在围墙缺口处。赶早集的村民经过时,他扯开嗓子喊:“老少爷们搭把手,把家里废砖头拉来砌墙!”
猪肉铺老板王老四啐了口唾沫:“公家的事凭啥让老百姓出力?”
“砌一车砖补三十块,月底从村集体分红里扣!”陈凡抡起瓦刀劈开半截断砖,“等围墙修好了,咱在墙上画学生的手印画,外地游客来拍照打卡,摊位费归你们!”
当第一车碎砖倒入水泥砂浆时,陈凡正跪在地上教学生用碎瓷片拼校徽。六年级的张小满举着沾满泥浆的手:“陈老师,俺爹说修好围墙就让俺回来上学!”
暴雨冲塌临时围墙那夜,陈凡带人冒雨抢运砖块。手电筒的光柱里,他踩着湿滑的脚手架吼:“把塌了的砖头码成花坛,种上耐旱的野菊花!”
周慧抱着教案跺脚:“这时候还搞什么绿化?”
“花坛能固土,野菊花晒干了卖给药铺!”陈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赚的钱买图书角,学生借书一次收一毛清洁费!”
雨幕中,他掏出手机群发消息:“各位家长,明天带娃来校门口卖旧书,卖的钱一半归孩子当零花钱!”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陈凡正蜷在门卫室烘烤浸透的笔记本。张小满的父亲递来热豆浆:“陈主任,咱家小满这学期不转学了!”
验收当天,陈凡当着县教育局的面推开图书角大门。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在书架上,他忽然抽出一本《昆虫记》:“这是用旧围墙砖粉压制的环保纸,学生捐五本书就能换一本‘再生书’!”
督导组组长刚要质疑,陈凡已打开手机直播:“昨晚直播间拍卖‘学生手印墙’冠名权,服装厂老板出两万买了东墙!”
人群骚动中,他指向操场上的太阳能路灯:“灯杆广告位租给镇上超市,一年租金够付全校水电费!”
秋分这天,陈凡站在全省乡村教育振兴会上。当ppt切换到“一砖一瓦”改造对比图时,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有人说穷地方办不出好教育,我说能点亮自己的星星。”陈凡举起再生纸制成的课本,“这书页里嵌着野菊花种子,学生毕业时埋进土里,来年花开满山。”他忽然翻开扉页,“现在每本书扫码能看捐书人的故事,城里孩子和山里娃成了笔友!”
掌声如雷时,大屏切到实时画面:新修的围墙上光影流转,直播间里的“云课堂”吸引上万网友旁听。陈凡知道,这群从裂缝里透出的萤火,终于汇成了青岩镇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