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前的烈日炙烤着青岩镇黑石村龟裂的梯田,陈凡蹲在干涸的蓄水池边,指尖抹过池底皲裂的混凝土,搓开碎屑时发现泛白的颗粒物——这分明是掺了过量粉煤灰的劣质水泥。他抬头望向山腰歪斜的“农村安全饮水工程”石碑,碑文上“2019年竣工”的金漆早已斑驳,两根锈蚀的铸铁水管从断裂的镇墩处耷拉下来,像两条僵死的蜈蚣。
“陈镇长,这季稻子再浇不上水就得绝收!”村支书老赵攥着蔫卷的稻叶,草帽边缘的汗渍结成盐霜,“村里自打前年水管坏了,家家户户都得去五里外挑水。”
陈凡的登山杖重重戳向蓄水池外壁,杖尖在混凝土剥落处捅出个窟窿,露出内层稀疏的钢筋网。他摸出手机调出全县水利工程分布图,黑石村的供水管线在卫星图上断成三截,但县水务局的维修记录却显示“2021年全面检修合格”。
“每年二十万管护资金用到哪儿了?”陈凡翻出泛黄的工程验收单,验收组签名栏里挤着五个龙飞凤舞的签名,“设计使用寿命二十年的工程,三年就报废?”
分管水利的副镇长吴国栋掏出手帕擦汗:“山区地质条件复杂,管线容易位移断裂……”
“位移断裂会断成直角切口?”陈凡放大无人机拍摄的管线断面照片,“这分明是人为切割的痕迹——吴镇长堂弟开的废品收购站,去年是不是收过一批镀锌钢管?”
镇党政联席会上,吴国栋将搪瓷杯砸在“农村饮水安全示范镇”奖牌上:“黑石村供水工程是省级优质工程,现在翻旧账会影响全镇考评!”
陈凡将检测报告投影到幕布:“省建材质检中心报告显示,输水管锌层厚度不足标准值三分之一,混凝土抗渗等级连p4都达不到!”他点开手机里的施工日志照片,“隐蔽工程验收记录写着‘焊接质量优良’,可现场全是卡箍连接!”
镇长敲了敲桌子:“历史遗留问题要顾全大局……”
“大局就是让老百姓喝浑水?”陈凡调出村民手机拍摄的视频,混浊的水流裹着铁锈从龙头喷出,“疾控中心上周检测出大肠杆菌超标三十倍——县里后天要开乡村振兴现场会,让考察组喝这个?”
吴国栋突然摔了笔记本:“有能耐你重新铺管道!”
“那就启动应急工程。”陈凡亮出县长特批的手令,“市水务集团带pE管材支援,但请审计局立即封存近五年水利账目!”
当夜星光惨淡,陈凡带着测绘队在山腰定位新管线。全站仪的激光点在岩壁上乱跳,他忽然抓起对讲机:“通知砖瓦厂送二十车碎砖渣过来!垫在冲沟做临时镇墩!”
“碎砖能固定管道?”水利局高工扶了扶安全帽。
“砖渣压重系数比黏土高1.5倍,透水性更好。”陈凡在岩壁上画出力学分析图,“《山区管道敷设技术规范》第3.2.4条注明,临时镇墩可选用建筑废料——让施工队用钢丝网兜装填!”
吴国栋的表侄开着挖掘机堵住路口:“新管线要穿过我家祖坟,迁坟补偿款不到账别想动工!”
陈凡掏出手机:“县民宗局和文物所确认过,那片是八十年代开荒的乱葬岗——你是想要补偿款,还是跟国土局谈谈非法占地?”
村民举着“还我水源”的横幅围住指挥部时,陈凡正带人在山涧安装一体化净水设备。他当众演示超滤膜技术,浑浊的溪水流经设备后变得清澈见底:“看!这套设备每小时处理十吨水,够全村人用!”
几个老人抡起扁担要砸设备:“塑料罐子能比铁管子结实?”
陈凡调出贵州山区的监控画面:“荔波县的溶洞水都用这种设备,三年没出过水质问题!”
手机视频里,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正在讲解:“超滤膜能滤除99.9%的细菌病毒!”
三天后的全县乡村振兴现场会上,陈凡播放72小时通水纪录片。当水质监测仪显示浊度达标时,他突然调出对比数据:“每公里管线造价降低八万,工期缩短半个月!”
市领导刚要提问,陈凡已接通北京的视频连线:“水利部农村饮水安全中心的检测报告传过来了,106项指标全部合格!”
村民家院子里,八十岁的王阿婆拧开水龙头哽咽:“瘫了十年,终于能用上热水器了……”
散场时,省委政研室主任在泵房约谈陈凡。变频电机的嗡鸣声里,主任的皮鞋尖轻点着pE管材:“你在农业和水利领域的破局能力,省委改革办要列入典型经验。”
陈凡的掌心还沾着管材熔接时的热熔胶:“要不是纪委及时冻结涉案资金,连买管件的钱都凑不齐……”
“多领域攻坚正是干部培养的关键。”主任展开省委组织部文件,“全省‘墩苗育苗’计划启动,安排你到省水利厅跟班学习两个月——回来准备扛更重的担子。”
山风卷着湿润的水汽掠过新修的蓄水池,陈凡望向山腰错落的梯田,新插的秧苗在补水管滋润下挺直了腰杆。他想起半月前在废弃泵房发现的值班记录本,泛黄的纸页上“为人民服务”的钢笔字洇开了墨痕。
手机突然震动,央视《新闻联播》正在播报:“青岩镇农村饮水工程模式写入全国乡村振兴技术导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