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顾清牧正埋头在一堆信笺里翻看,看见顾怀夕走进来,他没有抬头。
直到顾怀夕走到身侧,他才开口声音闷闷的,
“阿姐,我母亲和清芷说话没有章法,你别往心里去,父亲出事你本就不该去求他。”
顾怀夕唇角淡出一点苦涩,她倒是想去求,可连那人的面都见不到,
从前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不在身边,现在他们已经和离了,他更不会把她的事放心上。
她也不想对他再有一点期待了。
求人不如求己。
顾怀夕拍了拍顾清牧的肩膀,
“无妨,不论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不会怪她们的。”
顾清牧点点头,他一向喜欢这个长姐,打心底不想让她受委屈,可母亲和清芷又是和他骨肉相连的亲人,看她们不合,自己也难免跟着难受。
二人在书房翻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有一点头绪。
窗外的雨下了整整一日,阴云笼罩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而门口,皇帝派来紧守大门的侍卫将顾府围的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放不出去。
沈嘉白已经召集了顾徳忠以往的学生想应对办法,一众人冒着雨跪在宸阳殿外已经有一个时辰了,新皇压根没有要召见的意思。
齐玉卿撑伞看着雨幕里的一众身影,丹凤眼中满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她身后,站着宋羡安。
“羡安,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羡安听出了齐玉卿言语中的不解,他走到齐玉卿身侧,柔声说,
“陛下还小,许多事情还没有分辨的能力,或许不是陛下想这么做,是他身边的人。”
齐玉卿看了他一眼,轻笑他没看明白皇帝的转变。
“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就没有什么年龄之分,帝王心术从来就不是年龄决定的。”
“可你终究是他的姑姑,骨血亲情没有任何人能湮灭。”
齐玉卿转身看着宋羡安,满眸淡然,
“不会再有哥哥那样的人将我放在心上了,羡安,陛下与我隔着一层血缘,我看不透他,也没什么心思看清他想什么,尽自己的全力护住自己想护的人就好。”
宋羡安明白她的意思,作为朝夕相处多年的恋人,她的一举一动他都刻在心里,他知道她想做什么。
“可是现在铁证如山,谢淮聿都拿不出什么有利的证据。”
齐玉卿没放在心上,“谢淮聿终究是臣子,皇兄再抬举他,也不能越过皇家威严去,怀夕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失去亲人,除了我,现在没人能帮她。”
宋羡安牵住她的手,柔声说:“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齐玉卿面露温情,反握住宋羡安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
宸阳殿里,新皇齐泊宁看着桌案上铺天盖地的奏折,全都是给顾德忠求情递上来的。
齐泊宁稚嫩的面上笼着阴云,抬眼看见苏玄立在殿中,他问了句,
“国公什么时候回来?”
苏玄恭敬回答,“就在这两日了。”
齐泊宁面色微动,“那便在他回来之前,让三司尽快将案子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这话正合苏玄心意,他筹谋些年等的就是这一日,看着顾德忠在朝堂得意这么多年,心底的妒恨早就铺满胸腔。
“可——陛下准备怎么处置殿外的那些人?”
齐泊宁一脸不耐烦,这是他登基之后亲自督办的第一个大案子,不仅不顺利还满是阻力。
他承认顾德忠是个很好的老师,这么多年从经世治学到为君之道,毫无保留的亲囊相授,
可他是君,太傅是臣,许多事情不一定要有是非,却一定会有得失。
人和人不就是相互利用么?
太傅已经靠着教导他位极人臣,得到了天下人的尊敬,现在也到了他为学生付出最后一点心血的时候了。
齐泊宁听着外边的哭喊,心里没有一丝动容,反而满心不悦,“太傅这么些年,真是没少培育自己的党羽。”
他将殿外的一张张面孔看在眼里,有许多是陪他一起读书的熟悉面孔,也有许多是他登基之后才见过的,只不过都不重要了,参天大树一倒,剩下的枝桠根本不用动手,自己就会另寻出路。
他挥了挥手,眸色凉薄,
“殿前哭喊,丝毫没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每人就罚五十廷杖,即刻行刑!”
苏玄面无表情,却在看见沈嘉白的一刻有些犹豫,“陛下,首辅的儿子,也在其中——”
齐泊宁顿了顿首辅现在虽在谢淮聿之下,可到底是文臣之首,有些薄面还是要顾及的,
“朕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不能随意更改,就让行刑的人看着办吧。”
苏玄点头应下,正要和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出宣旨时,齐玉卿迎面走进来,苏玄急忙行礼,齐玉卿并没有看他,反而直接走到皇帝面前,
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奏折,翻看了几眼才问皇帝,
“这些奏折,陛下都看过了?”
齐泊宁有些不自在,可想着自己如今是九五之尊,任何人都要敬着他,要惧怕他,包括自己的姑姑。
“姑姑这是何意?朕是皇帝,这些折子自然是要看的。”
齐玉卿面色冷沉,看着从前在自己怀里撒娇的侄儿,如今已经被皇权裹挟的面目全非,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用权压人。
“这些折子都是大臣们给太傅写的陈词,陛下就算要严惩叛国之人,也应该查清真相,听一听朝堂上另外一些人的建议,而不是听信小人随意就做了决定,陛下别忘了,那是从小教育你的太傅。”
苏玄面色不甚好看,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骂他小人,可那是长公主,是目前东樾最尊贵的女人,他还没有能和她抗衡的分量。
齐泊宁被当众数落,自然面色不甚好,他反问齐玉卿,“姑姑这样做,是准备替太傅诉一诉冤情?”
齐玉卿将折子扔在桌上,
“我只是想告诉陛下,想在朝堂立威,不是随意拿什么人做靶子就能立住的,若要天下人信服陛下,就要多听天下人的言论,而不是一顿板子让人闭上嘴,那样治理的天下,陛下觉得还是先皇口中海晏河清百姓安康的天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