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声穿透雕花窗纸,客栈后院的厢房内,油灯在夜风里摇曳不定。白云烟蜷缩在锦被中,苍白的面容在昏暗中宛如纸人,单薄的脊背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木门被无声推开,玄色身影裹挟着夜露的寒气闪身而入。王爷摘下斗笠,眼底满是心疼与自责。他望着榻上憔悴的人,喉结滚动,缓缓抽出腰间匕首。刀锋划破掌心的瞬间,血珠便迫不及待地滴落进一旁的药碗,半碗猩红在药汁中晕染开来,似红梅绽于寒潭。
\"喝了它...\"他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唤来守夜的侍女,反复叮嘱务必让她服下,才恋恋不舍地退出房间。门外,他倚着廊柱,看着腕间蜿蜒而下的血迹,嘴角却泛起一丝苦笑:\"小骗子,这次又被本王逮到机会了吧。\"
晨光刺破薄雾,斜斜照进雕花木窗。白云烟缓缓睁开眼,指尖下意识按向心口——那里不再像往日般钝痛如绞,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铜镜里映出她泛着浅红的脸颊,与昨日纸人般的惨白判若两人。
\"姑娘,该启程了。\"侍女捧着新衣推门而入,见她倚着床头发怔,惊喜道,\"您瞧着气色好多了!昨夜那碗药当真神了!\"白云烟垂眸望着案上见底的药碗,药汁边缘凝结的暗红痕迹刺得她眼眶发烫。她攥紧被褥,喉间溢出一声叹息:\"定是师父在保佑...\"
马车再度启程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都变得轻快。白云烟掀开帘子,望着道旁摇曳的野花,忽然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尖触到柔软的瞬间,她想起昨夜迷迷糊糊间,似乎有温热的掌心贴在她额前,带着熟悉的血腥味。
\"驾!\"车夫挥鞭,惊起一群白鹭。白云烟将花瓣别进鬓间,轻声对自己说:\"等见了师父...说什么也得求个法子,断了这要命的牵连。\"然而马车颠簸间,她下意识护住胸口,那里藏着的半块玉佩,正贴着心跳微微发烫。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吱呀声里,青云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刺破薄雾。白云烟强撑着身子掀开锦帘,斑驳的城砖上还留着少年时攀爬的划痕,箭楼飞檐下悬挂的铜铃叮咚作响,恍若故人的声声呼唤。
\"到...到了...\"她喃喃低语,喉间突然泛起甜腥。那些颠簸路上王爷偷偷放血的夜晚、药碗里经久不散的铁锈味、还有每次昏沉中温热掌心的温度,突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泪水不受控地滚落,打湿了绣着金线的衣襟,她伸手想要触碰城墙上那道旧疤,指尖却在半空无力坠落。
\"姑娘!\"侍女的惊呼声混着车轮急刹的声响。王爷伪装的小兵装束尚未换下,便如疾风般冲至马车旁,接住那具摇摇欲坠的身躯。怀中的人轻得可怕,染血的唇瓣微微翕动,却终究没能说出半个字,就那样软软地瘫进了他怀里。
\"快!去找医馆!\"他嘶吼着撕开自己的衣袖,全然不顾暴露身份的风险,腕间的血珠又一次滴落在白云烟苍白的唇边。青云城的晨雾渐渐散去,城门口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却无人注意到这位\"小兵\"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他千里追随的姑娘,此刻正像一片枯叶般脆弱,而他,再一次害怕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