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齐王病了,不仅去不了青州,连元会都不肯参加?”司马炎听到杨珧禀告,冷冷一笑,“当初齐王妃疯得是时候,现在齐王也病得正是时候。”
“齐王已经上书,说自己病重,请求陛下解除他所有官职,让他去峻平陵给先皇和皇太后守陵。”杨珧挑出一封奏章,双手奉给司马炎,“陛下要不要看看?”
“陈词滥调,不看也罢。”司马炎不耐烦地展开双臂,让内侍给他披上元日朝会所穿的天子衮服。自从几年前他生病而耽误过一次元会之后,每年元会他都精神抖擞,在百官和外邦使节面前谈笑风生,绝不肯露出一丝疲态,让自己的风采被年轻十二岁的齐王盖过。不过这次太康四年的元会,既然齐王不来,他也就少了这份争强斗胜的心思。
杨珧低下头,假作疑惑地道:“臣也纳罕,明明上次臣去齐王府传旨的时候,齐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病就病了。”
“太子有话要说?”司马炎眼风扫处,见一旁侍立的太子司马衷身形扭捏,满头大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直接问道。
“是。”司马衷抬起衣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憋了半天终于说道,“儿臣是想,既然齐王说他病了,陛下为何不派太医去看看?”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只要派得力的太医去齐王府,自然知道齐王生的是什么病。”杨珧立刻附和。
司马炎点了点头,欣慰地看了看太子司马衷。见他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一副紧张等待的模样,司马炎便微笑道:“太子这些日子果然进益了。”
听到父亲表扬,司马衷如释重负,白白胖胖的脸上顿时洋溢出欢畅的笑容来。这番话是太子妃贾南风教他的,他依样学出来,果然大大地长了脸面,心中不由对自己那位太子妃更生敬畏。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贾南风另一句话,又赶紧道:“叫太医司马程据去更好。”
司马炎原本正与杨珧讨论今日元会的安排,骤然听太子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不由一愣。还是杨珧心细,立刻为这个外甥太子解释道:“臣猜测太子的意思,是派遣太医司马程据亲自去为齐王看病,更能昭显陛下对齐王的亲亲爱重之心。”
见太子小鸡啄米般不断点头,司马炎心道这个孩子虽然讷于言语,心里还是明白的,不禁越发欣慰:“就依太子之意,命太医司马程据多带几个太医,一起去齐王府会诊。”
太医司马程据出生太医世家,年纪轻轻就入了太医院,因为医术高超,不到而立之年就当上了太医司马,经常出入内宫为皇室和嫔妃看病,被太子妃贾南风刻意结交,引为心腹。此番他得了天子诏令,不敢耽误,连忙召集了手下几个御医一起前往齐王府。临上车之前,程据见太子妃最宠信的宦官董猛远远地站在远处朝自己挥手,便会意地点了点头,交握在袍袖内的双手手心中满是冷汗。
程据他们在齐王府会诊的时候,司马炎正带着群臣在洛水泛舟。虽然这个冬天冷得异乎寻常,却依然挡不住春意复苏。司马炎迎着尚带寒意的春风在船头站了一会,但见绿波潋滟,新芽萌动,从南方归来的鸟儿已经在枝头欢歌筑巢,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二十多年的大山终于要被自己移除,连带全身的筋骨血脉都通畅舒展开来。心旷神怡之下,连朝臣们逐渐呈上的劝阻齐王离京就藩的奏章都显得不那么烦人了。
等到司马炎兴尽回宫的时候,太医司马程据等人早已回来复命。司马炎不顾一日朝会劳顿,立刻宣召程据,当头第一句话就是:“齐王到底是什么病?”
程据早已胸有成竹,当下不慌不忙地回答:“启禀陛下,臣请了齐王脉象,得知齐王乃是劳心思虑,损伤精神,以至于气滞不畅,心虚气短,夜不成寐。《内经》曰:‘忧则气沉’,《灵枢》曰:‘忧愁不解则伤意’,故而……”
“故而齐王其实没有病,就算有病,也是心病,对吗?”司马炎冷冷地打断了程据的话。
程据心中有鬼,不敢将话说死,只是点头道:“不过终日思虑确实会引起心脾气结,不思饮食,并偶有头晕头痛之症。故而臣与几个太医协商之后,还是给齐王开了一剂药方,叮嘱王府中人伺候齐王每日服用三次。”说着,他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纸,躬身呈上。
内侍接过程据的药方,转交到司马炎手中。司马炎接过看时,见上面写着:“当归一钱;党参两钱;半夏一钱;细辛两钱;天冬两钱;白芷两钱;川芎一钱;茯苓两钱;枣仁两钱;麦冬两钱;防风一钱;白芍一钱;柴胡两钱;白术两钱;甘草两钱;知母两钱,加水二升,煎取一升,每日温服三次。”
司马炎见这只是不痛不痒的调理方子,心中越发认定司马攸只是装病不肯离开洛阳,当下挥退太医司马程据,转头朝一直随身近侍的杨珧冷笑道:“咱们这位齐王殿下架子大得很,看来要送他就藩可得下点血本呢。”
程据走出宫门,转角又看到了东宫的宦官董猛朝自己招手。他不敢怠慢,连忙跟着董猛转进无人的夹巷里,将袖子里早已准备好的药方抄本递了过去:“这是今日给齐王开的方子,烦请中贵人转交太子妃,请太子妃放心。”
董猛随意瞄了一眼药方,看到了自己寻找的“细辛”两个字后,将药方叠好收入袖中。“程太医,咱们可就这么一个机会,你保证你的法子真的有效,真的不会被人觉察?”
“只要齐王按时服用,肯定有效。”程据被董猛盯得冷汗直冒,僵硬却笃定地点了点头,“这个方子只有我知道,其他人日后绝对查不出齐王的死因。”
“那就好。”董猛放下心,盯着程据惨白的脸色又叮嘱了一句,“这件事有多机密,就不用我提醒程太医了吧。”
“是,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程据连连点头。
“确实打死你也不能说,否则,被打死的就不是你一个人,还有你的全家老幼。”见程据已是面如土色,董猛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哈哈一笑,“放心,你的药方若是有用,太子妃绝不会亏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