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皋这几日已经私下把招娣的情况跟众人说了,不过隐去了给父母下药的事情。
这毕竟是颂皋自己的私事,其余人没有置喙的余地,只是告知一声。
沈清他们到现在也就见过招娣一次,其余时间招娣都在自己的营帐里跟着刘叔认字。
朝廷的御史除了过来交接,还带了皇上的口谕。
令赵措几人将涉及扰乱灾情、迷惑民心的一干人等,带回上京,调查发落。上面怕人手不够,还特地增派了一些官兵,负责押送。
这些人手交给了赵措他们去安排,御史就逐步接手灾民的事情。
几人把事情安排妥当,准备明日启程。
沈清回了自己营帐,正好奚泽拿了舅舅的回信进来。
之前写信给舅舅看看黄麻子供认的名单可有知晓的名字,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自往年有新商队前来购粮便登记在册,偶有同姓者,但名不尽相同。恐有登记假名之嫌。”
祁同光洋洋洒洒写了不少慰问的话,关键信息便只有这一句。
后续有几处字迹不甚相同的,一看便知道是祁欢的手笔。
看信的时候,奚泽又从外面拿进来几个包袱:“小姐,这些都是祁大人那边随信送过来的。”
秋蝉帮着打开,里面除了一些精巧的吃食,还有不少在上京少见的钗环和胭脂水粉,一看便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秋蝉笑道:“祁大人一个男子,哪里懂这些。一定是欢小姐仔细挑的,瞧这式样比上京的也不差呢。”
沈清眉眼弯弯:“这说的倒是实话,设计是也有独到精巧之处,回头让珍宝阁画图纸的师傅瞧瞧,看能不能推陈出新。”
“小姐,真不愧是你。”
时刻不忘家里的经营,这才是一个正经做生意的。
秋蝉比了个大拇指,这是跟沈清学的,表示夸奖别人很厉害。
一阵玩笑过后,还是得认清舅舅那边没有可佐证的证据。黄麻子的名单上只有一个陈威的名字是切实听到过的。至于其他的真真假假暂时还无法确认。
这件事眼下也急不得,现下须得赶回上京才行。
沈清的行囊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待过了今晚便可上路。
御史远道而来,又加上为他们明日送行,晚上便合在一处吃了顿筵席。酒菜席面算不得多好,可也比平日里的米粥咸菜要好上许多。
沈清特意嘱咐要多弄些肉腥也给灾民们送去。
这么长时日以来,别说肉腥,肚子里连点油水都没多少。既然是筵席,虽不在一处吃,也得让灾民们也一同庆祝。
有了周则的前车之鉴,此次派来的御史应该是皇上精挑细选过的。看上去也有些年岁,该是个有资历和经验的,后续工事推进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御史来了之后,楚朝又把手头所有事情一推,往椅背一仰,万事不过问。
只有赵措和孟延川在推杯换盏之间,与这个忠于皇上但有些古板的御史你一言我一语地来来回回。
“只是可惜了周则,要是他别死心眼,这趟回去说不准还能挣回些他祖上的荣光。”
那御史忽然提到周则,席面上有瞬间的凝滞。
沈清放下茶盏,接过换头:“听御史大人这话,似乎对周家人比较熟悉?”
左右也是一桩过去的陈年旧案,而且已经翻案了,谈谈也没什么影响。
被沈清这一问,那御史也是打开了话匣子:“从前周家在上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虽然官职上不算太高,但有祖辈的积累在,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周家老爷子的嫡亲孩子就周则他父亲一个,与我入朝为官前后相差不过几年。”
“他做事勤勉干练,个个都说周家生了个好儿子。哪曾想好好地忽然就牵扯到什么私铸军械案里去了,在他住处搜出了与多家铁铺来往的书信,连字迹都像极了。他百口莫辩,周老爷子气的昏厥没多久就走了。周家所有人全都被牵连其中,只有周则靠着祖上御赐的免死金牌逃过一劫,但也就此没了仕途。”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若是对于年幼无靠的周则来说,幸与不幸还未可知。
“后来雍亲王倒台,多年来其牵涉的案件数不胜数,接着便查出了周家不过是雍亲王用来挡箭的无辜者。然而逝者已矣,只好对唯一留下的子孙有所补偿。”
“周则是个有出息的,没要白给的官职,自己发奋考上了。走到今天,他吃的苦不少。”
当初促成雍亲王倒台的正是当今的左相,他也是雍亲王做的孽的受害者之一。
沈清难以想象,先帝在时雍亲王的势力到了何种地步,以至于这人命债到了今天都还不清。
听御史这话,言语之间对周则也有赞赏惋惜之意。当年雍亲王的所作所为应该是天怒人怨的地步吧。
沈清见赵措神色有些异常,朝身边的秋蝉耳语了两句。
那边听了周则遭遇的孟延川,似乎深有同感。甚至相较起来,也难说他和周则谁的经历更坎坷。
他孤苦一人,求学至今。莫说在上京,就是在大周的郡县村,若是没有投名状,想要早早立一番事业也是难如登天。
他一步步走到上京,再到今天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只不过事到如今,恐怕是覆水难收了。”
那御史自然也是知道内情的,周则犯下如此罪大恶极之事,在皇上那边应当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即便有这一桩前尘,也抵消不了今日犯下的恶果。
一顿酒席谈到周则之后,气氛急转直下,就连原先还应和的赵措和孟延川也难以在此事上附和表态。
因此这之后没多久,便有些冷清地草草收场。
御史谈到往事,多饮了几杯,随侍扶着先行去歇息了。
筵席散后,秋蝉回来禀报:“小姐,饭菜都让人送去了。奴婢看着端进去的。”
沈清让秋蝉也给看守的官兵们送了好菜去,顺道也捎带了周则的份。
经历固然可怜,但如今所做断然是恶。
就当是看在以往对赵措和灾民的照顾上或许有几分真心,明日便要启程,对于周则来说也许是倒数第二顿好菜好饭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