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清三人赶来的时候,孟延川已经将受到波及的灾民和官兵与其他人分隔开了。
但是场面还是一度失控,围着的灾民都不肯离开,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有一些是亲人被波及的灾民,死死地守在边上哭嚎着,怕下一秒就要天人永隔。
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沈清就派人通知颂皋过来了。
赵措环顾四周,寻了一个高处的台子站了上去,楚朝就站在他身侧。
如今的赵措背薄如纸,即使他下一秒昏倒楚朝也不会惊讶。
高台上的赵措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都认识这是为他们殚精竭虑的赵大人。
“赵大人来了,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别急,先听听大人怎么说?”
原本哭嚎着的灾民看见赵措,都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个个昂起头等待赵措开口。
余光中,赵措看见颂皋赶到已经先去中了招的灾民那边查看了,这才心下稍安。
他立在高台上,目光坚定又存着些哀戚:“诸位,我赵措要先对所有人谢罪。”
说罢,当着所有的官兵和灾民的面,赵措双膝跪地,俯首良久。
喧闹的人群顷刻之间消了声,似乎能听见两声膝盖碰触地板的声响。
“瘟疫一事乃是有人与朝廷作对,故意从中作梗。他们假扮灾民,用毒药害人制造瘟疫的恐慌,甚至鼓动无辜之人暴动。一桩一件,罪大恶极。”
“副主事周则乃是其中一员,我身为主事者,失察之责,难辞其咎。赵措对不住诸位!”
沈清看着赵措弓起脊背,朝着望向他的所有人叩首。
一时之间,沈清对这个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的封建时代似乎都有些恍惚。
书中几笔带过的人物,如此鲜活,有血有肉。
然而灾民们在听到他们无比熟悉的周副主事竟然是和人联手残害他们的帮凶之时,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了。
“周大人也是凶手?他还亲手帮我搭的棚子!”
“我家小儿被人抢吃的,也是周大人给做的主!这怎么可能?”
“连周大人那样的都不是好人,还有什么人值得信啊!”
“弄了半天,害我们的人原来上面也有份!亏我还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越过灾民们的声音,颂皋看过所有人的症状之后,上前来给赵措说明情况:“幸好药粉数量不多,虽然不少人中招,但症状都比较轻微。之前我们混在吃食中预防的药起了一定的效果,但有几个人似乎没有吃,症状明显一点。服下缓解的药物,影响不了性命。后续药材送来服下解药便会无碍了。”
赵措闻言,将颂皋的意思转达给了吵闹的灾民。
可却听到了两波声音。
一波声音相信赵措的为人,也相信他的说法。另外一波人,怀疑赵措和周则是一类人,不愿再相信朝廷的人。
“连个解药都没有,不知道你们朝廷干什么吃的!”
“混在我们的吃食里不告诉我们,鬼知道我们吃进肚子里的都是些什么!”
“你这怎么说话,赵大人也是为了我们着想。早说了,坏人不就发现了吗?你个丧良心的!”
不知道收到哪句话触动,一名被押着的官兵突然狂笑:“现在知道也太晚了吧!粮仓被破坏,你们吃进肚子里的都是混了药的!蠢货!……呜呜……”
灾民们这才知道,原来除了那些个假扮灾民的人,还有一些官兵也被抓起来了。
虽然他被捂上了嘴,但为时已晚。
在这种时候,任何话都有可能造成灾民情绪的失控。
“什么意思!你们给我们吃了什么!”
“官兵也有问题,他们都有问题!”
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孟延川在人群之中束手无策,只得退到围着的官兵身后。
沈清见状不妙,靠着十几名官兵和奚泽在人群中开出来一条道,将刚才说话的官兵带到了台上。
料到会有此一出,他们一直按捺着没有说破。
秋蝉领着四个人抬着一大个粮箱,从人群的侧面上前。
箱子被放在那名官兵的斜前方,沈清伸手扯掉塞在他嘴里的布条。
“看看,眼熟吗?”
那名官兵正是那个晚上潜入粮仓破坏的一员。
他们手上没有多余的药粉,但只要将有药粉的那一箱粮食和其他粮食混在一起,即便威力不大,但有症状的灾民数量却会大幅提升。看起来就更像是瘟疫了。
而这个箱子侧边刻着“一二九”字标记,还有上面特制的封条。
这封条是离京之前就封上的,不到南阳不可能打开。除了假灾民强行靠近的那次,让第一个箱子的封条裂开了口子。
他们明明确认过就是那个箱子没错。甚至因为长时间未动,上面有薄薄一层灰。
“不,不可能……”
那官兵口中喃喃,但在注意到上面的积灰之时就知道他们上当了。
他们当时拆下的箱子上,灰尘少的可怜。
粮仓那种地方,久不动的箱子怎么会没有灰尘?
“箱子在你们潜入粮仓之前就被调换了,封条有的是办法不受损地拆下,只不过为了对上数字,拆换箱子花了些时间。之所以明目张胆地放在那边,就是为了引你们上钩。只是没想到你们忍了那么久才有动作。”
似乎是为了证实他心中所想,沈清打开箱子舀出一舀,在白色的稻米中确可辨出有些颗粒感的药粉。
官兵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一切,灾民的情绪稍稍回复了一些。
至少他们的吃食没被大范围下毒,至少朝廷还是干了点事情的。
剩下的便是意外被波及的灾民和官兵的问题了。
这缓解的药物吃还是不吃?
被波及的灾民不管药有没有效,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吃药的,有总比没有强。
可这些时候,总是不免有一些好事者。
“这药你们自己试过吗?就敢给我们吃!”
“拿我们的贱命给你们试毒吗?”
话虽然难听了点,但沈清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毕竟他们没有说错,至少在这片地方,还没有人用过这些配置的缓解药物。
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赌。
“那便我来试。”
沈清的声音不大,却飘到了每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