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暴雨倾泻如注,青州城外的乱葬岗上,泥水裹着碎骨在沟壑间翻涌。赵明月赤足踩过被雨水冲开的坟茔,绣鞋尖挑起半截焦黑的账页,浸透的墨迹在闪电下泛出诡异的金纹:“刘焕章倒是会挑地方,连死人坟里都塞了户部的假账。”
林清芷银针探入泥浆,针尖沾起的碎骨竟泛着青黑:“骨缝里渗了苗疆蚀骨散,这些尸首生前被灌了哑药——难怪青州三年无状可告。”她指尖轻弹针尾,毒液顺雨水滴落,蚀穿地上一块青砖,露出内嵌的铁匣。
凌风剑鞘劈开铁匣,二十枚鎏金虎符叮当散落,每枚背面皆刻“蓟州军械司监制”的暗纹。赵明月拾起一枚对着闪电细看:“难怪九门水道的火药能悄无声息运入京城,工部连调兵的虎符都敢仿造!”
“郡主果然眼毒。”阴恻恻的笑声穿透雨幕,刘焕章从树后转出,蟒袍下摆沾满泥浆,“可惜这乱葬岗的暗道直通运河,今夜之后,诸位怕是要与这些白骨作伴了。”他猛拽垂藤,地面轰然塌陷,浑浊的河水裹着腐尸冲入墓穴。
赵明月广袖卷住断碑,借力荡上槐树枝干:“刘大人可知这槐树为何栽在坎位?”她扯断一截浸雨的枝杈,汁液竟呈血红色,“坎位属水,槐木聚阴——您在这养尸炼毒,就不怕反噬?”
凌风踏着浮尸跃至对岸,剑尖挑飞三名持弩死士。弩箭射入槐树,树干突然渗出腥臭的黑血,树皮皲裂处露出密密麻麻的蛊虫卵。林清芷药囊掷向树洞,紫烟腾起,虫卵遇药炸裂,溅出的毒液将地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雕虫小技!”刘焕章袖中滑出精钢折扇,扇骨暗箭直取赵明月咽喉,“郡主可知这扇面用的是何物?正是宁王府书房那幅《江山社稷图》的裱纸!”
赵明月旋身避过暗箭,翡翠镯子撞上扇面,玉髓中迸发的药粉瞬间腐蚀金丝:“父亲当年在画中藏了漠北布防图,你们熔了画轴铸成虎符——好一招偷梁换柱!”她染血的指甲抠进扇骨夹层,扯出半张泛黄的军粮调令,“弘治二十三年,幽州军粮走的就是这条暗道吧?”
雷声炸响,李策率兵冲破雨帘,马蹄踏碎满地蛊虫:“禀大人!运河上游截获十艘沉船,舱底压着的不是石料,是工部私铸的虎符模具!”
刘焕章暴喝一声,折扇劈向墓碑机关。暗河水位骤涨,浮尸如傀儡般直立扑来。凌风剑光如电,斩断尸群脚踝铁链,链环上“光禄寺”的铭文在雨中泛着冷光:“刘大人连僵尸都要打上官印,当真周全!”
赵明月趁机将虎符按入槐树空洞,树干轰然中开,露出藏在年轮中的金箔密卷:“宁王府三十七口人命的血债,今夜该清了!”密卷遇雨舒展,朱砂写就的名单上,工部要员与边关守将的名字赫然在目。
刘焕章目眦欲裂,吞下齿间蜡丸,浑身血管瞬间暴起。林清芷银针连发,封住其周身大穴:“七日断肠散?大人难道不知,这毒见血则解!”她扯过一具浮尸,毒血溅上刘焕章面门,暴起的青筋顿时萎靡如蛆。
“扬州……秦淮河……”刘焕章喉头咯咯作响,染血的手指在地上划出半枚螭纹。赵明月一脚踩碎他的指尖:“放心,工部在金陵的戏台,本郡主自会去拆个干净!”
五更梆响,凌风斩下槐树根部的铁锁,暗河闸门应声而闭。漂满罪证的河道渐渐恢复平静,唯有岸边的断碑上,一道新刻的剑痕深深刻着“宁王府”三字。
雨势渐歇,赵明月将密卷抛入残火:“北疆军粮、九门火药、皇陵盗木——这份大礼,明日该呈到御前了。”她忽然咳嗽,唇角溢出的血珠在晨曦中凝成冰晶,锁骨下的黥印隐隐泛出金纹。
林清芷扣住她脉门,眉头紧蹙:“郡主强行冲开噬心蛊,余毒已入经脉……”
“无妨。”赵明月扯下半幅残破的嫁衣,裹住流血的伤口,“等掀了金陵的忠君宴,再解不迟。”
运河上晨雾弥漫,一艘插着光禄寺旗幡的官船悄然离岸。凌风剑尖挑起甲板缝隙间的金箔,冷笑一声:“这船吃水这般深,装的‘贡品’怕是比扬州瘦马还沉。”
残阳破云而出,将船影拖成长剑般的黑影,直指南方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