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帝没有亲来,但却送来了大礼,随后而来的太子不但亲自来了,也备了厚礼而来,这就让许多官员侧目。
很多人都知道太子赵弘安与姜远不说有多和气,基本上是对立状态。
前几日姜远还因工部要招谣役一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怼过赵弘安,今日太子却亲来,很难说没有礼贤下士有结好之意。
也有人觉得,太子能亲自来丰邑侯府祝贺,因为姜远在朝堂上赞同过太子主张不出兵伐北突之议,因此想要与丰邑侯交好。
各人心中都有各种猜测,至于到底事实如何,却是不得而知,全凭朝中各官员主观臆测。
但不管怎么说,赵弘安能驾临丰邑侯府,并送上厚礼,都已证明太子的心胸宽广,对丰邑侯的看重。
当然这‘看重’,就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
“老臣恭迎太子殿下,今日犬子乔迁,能得殿下驾临,实是犬子之荣幸。”
姜守业腰微弯,双手抱拳以大礼拜见,脸上的欣喜之意十足。
“太子殿下,您真是太客气,来微臣这何须带如此贵重的礼物,微臣着实受之有愧啊。”
姜远也笑得花团锦簇,腰弯得更低,姿态摆得很是谦卑。
别人或许觉得姜远这般谦卑与欣喜,是因为太子亲临丰邑侯府,给了他天大的面子所致。
实则谁也不知道,姜远实则是对太子的那份大礼欣喜。
五十两金子与一匹西域宝马啊,多好的礼物,太子即便不亲来,姜远都得对东宫方向作个揖。
他与太子不睦,但和银钱礼品可是和睦得紧。
“哈哈哈,姜相、丰邑侯无需行如此大礼。”
太子赵弘安也满脸笑意,双手虚扶姜守业与姜远,笑道:“丰邑侯乔迁乃大喜之事,本宫来此讨杯喜酒喝,怎可空手而来。”
“太子殿下有心了。”姜守业又是一揖,对姜远道:“远儿,陪太子殿下入府中说话。”
“太子殿下,里边请。”姜远伸手一迎,引着太子向府里走去。
府内也是宾客涌动,见得太子赵弘安进来,纷纷过来见礼。
“诸位大人勿需多礼,今日本宫与诸位大人一样,都是宾客,来此吃杯喜酒,虚礼大可免之。”
不得不说太子赵弘安在外人面前,一向温文尔雅和善可亲,这么接地气的话语一出,一众来喝喜酒的朝官皆赞太子仁和,有上古贤王之风。
姜远陪着太子在侯府中慢步而行,赵弘安笑道:“丰邑侯果真结交甚广,今日恐怕在京中为官之人都来此了吧?”
赵弘安这话看似说得随意,实则大有深意,若姜远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被扣上结党之名。
“都靠大家赏面子。”姜远笑着答道,他怎会不知赵弘安话里有话。
赵弘安缓声一笑,又道:“本宫观这丰邑侯府建得别致有新意,倒是与其他王侯之宅大有不同,听说这侯府是丰邑侯亲自设计的?”
姜远的侯府是工部万启明设计并监工建成的,姜远参与的其实很少,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现在赵弘安在明知不是如此的情况下,还这般问姜远。
姜远就不得不琢磨赵弘安话里的意思了。
“的确是微臣设计的。”姜远想了想,还是顺着赵弘安的话应了,他倒要看看赵弘安接下来又要说什么。
赵弘安脸上的笑意不变,侧过头来看着姜远道:“丰邑侯果真大才,不但有爱民爱国之心,又懂格物之道,又会筑屋建宅之技,实乃世所罕见!以丰邑侯之才,徦以时日,将来必成国之栋梁,辅佐君王可安天下。”
姜远心中暗道,赵弘安的话里句句藏着机锋,先捧起高帽来,然后再言将来辅佐君王。
将来是哪个将来,赵弘安现在是太子,若无意外不就是将来的君王么。
看来赵弘安还是在争取拉拢一下姜远,其中也有暗含警告,若姜远不从他,那就没有将来可说了。
姜远也笑道:“太子殿下过赞了,微臣能当个闲散侯爷,已是陛下厚爱了,至于将来辅佐君王之言,微臣实是惶恐,怕是有心无才,误了君王,误了大周。”
“哎,丰邑侯莫过自谦。”赵弘安盯着姜远的眼睛笑了笑,话锋一转,道:“本宫的东宫年久失修,也该翻新了,丰邑侯机智过人懂筑屋之术,不如帮本宫修一修。”
“都这时候了,还让我站他那一队呢。”姜远心中冷笑,口中却答道:
“东宫乃殿下安身之所,微臣仅会一点微末之术,哪敢与殿下翻新东宫。”
“朝中能人多如过江之鲫,工部人才众多,殿下可找工部当为更妥。”姜远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不如让微臣向您推荐几个工部的能工巧匠如何?”
赵弘安看了一眼姜远,暗道这小子不接话茬,不妨施些好处,道:
“丰邑侯的才能实是让本宫佩服,如果可能,本宫还是希望丰邑侯能去东宫主持宫殿翻新的,本宫自是亏待不了丰邑侯。”
赵弘安几乎把话挑明了:只要你来,以后高官厚禄还能少得了你的?
姜远暗笑赵弘安别的本事多不多他不知道,画大饼的本事倒是与他有得一拼。
“谢殿下厚爱,但微臣实是无能为力。”姜远怎会吃这种饼,就算是真饼也不能吃,这东西有毒,他可不想将来有一天被鸿帝吊起来切成肉片。
赵弘安闻言脸色微变,这姜远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让他来东宫是翻新东宫的房子么,他不信姜远听不明白。
这是在婉拒于他!
赵弘安有些恼怒,他堂堂太子之身,好言与这姜远相说,却一直被拒,难道这姜远非要与他作对么,还是说,姜远非要自寻死路!
姜远一再坏赵弘安的好事,赵弘安心中早已一堆怒火,若非颜其文、钱恪允与一众东宫幕僚相劝,赵弘安早就派了刺客来动手了。
今日他又是送高帽,又是许好处,这姜远却是油盐不进。
赵弘安按下心中怒火,换了个话题,道:“丰邑侯,说起来本宫还得感谢你。”
“殿下何故谢我?”姜远眨着清澈的大眼睛,问道。
赵弘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道:“幸而丰邑侯调查盐业总司一事,让白翰文露了想要造反的马脚,才及时制止了一场动乱。”
姜远心中冷笑,赵弘安这又是在试探他对白翰文眷养私兵一事到底知道多少。
姜远装出一副茫然之色来,道:“这个事不是殿下查得的么?微臣只是调查盐业总司一事,对白翰文眷养私兵一事,却是不知情。”
赵弘安惊讶道:“本宫听说,你在肃江县被人围杀,不是因为你先发现白翰文眷养私兵而起么?”
姜远一拍大腿,道:“嗨!谣言害死人!微臣的确在肃江县被肃江县令带人围杀,但那是因为我查出下毒的幕后黑手是白锦泽。
白翰文知道我一定会要了白锦泽的命,所以,他想先下手为强!却不是因为微臣发觉他养私兵一事,才要杀微臣。”
“是吗?”赵弘安似笑非笑的看着姜远。
“是!”姜远用力的点头。
赵弘安知道姜远在说徦话。
姜远也知道赵弘安知道他在说徦话。
但这又如何?大家都是明白人,没必要戳破。
赵弘安心里想的却是,明明白翰文一案均由姜远引发的,但姜远回燕安后却闭口不言,甚至还装作不知,这又是什么原因?
赵弘安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其中关键,但从刚才的试探来看,也许姜远还并不清楚白翰文养的那些私兵,是他授意的。
赵弘安提了许久的心,此刻终于稍稍放回肚子里。
赵弘安试探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话锋又一转,指着侯府中一座三层楼阁,道:“这楼建得煞是好看,不过高了些,别到时塌了就不好了。”
乔迁大喜之日,赵弘安指着姜远家的房子说这种话,就显得无甚风度了,而且威胁之言满满,正所谓看你起高楼,看你楼塌了,若姜远执意不与他交好,这楼早晚得塌。
姜远却是笑道:“塌不了,殿下可放心。常言说头上三尺有神明,这房子也是如此,房顶之上是天,自有天佑。”
赵弘安目光变得阴冷起来,这姜远属于茅坑里的土块,又臭又软中带硬,实不是善类,既然他不肯与之为伍,那便只有让他消失了。
“本宫乏了,先回了。”赵弘安甩了一下袍袖,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殿下,您都随过礼了,何不吃一杯酒再回?”姜远恭敬无比,盛情挽留。
赵弘安却是理都不理,径直出了府门而去。
姜远看着赵弘安的背影,拳头不由得握紧了,他知道,从今日起,他与赵弘安真正的要不死不休了。
今日赵弘安前来,目的很多,先是拉拢,拉拢不成就警告,警告不成就威胁,威胁再不成,接下来就要动手了。
其实姜远并非要与赵弘安为敌,若赵弘安没有谋逆之举又有爱民之心,他也不介意与之交好。
可惜赵弘安心怀鬼胎且又心胸狭小,这样的人若当了皇帝,大周恐怕也就完了。
再者赵弘安如今的一举一动,恐都已在鸿帝的掌控之中,若姜远刚才与赵弘安的那些对话,有任何一点靠近赵弘安的意思,恐怕鸿帝都会猜忌。
到时候,姜远说不得要走白锦泽的那条路,被拖到菜市口切肉片。
姜远的性格其实懒散,实不愿与任何人为敌,但形势所迫,他不得不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老话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身在朝堂更是凶险。
难怪前几日老道告诫他,远离朝堂为好。
姜远摸着下巴也往府门处走,今日宾客太多,还有不断赶来的宾客要迎。
今日其他的事都可以不管,迎宾收礼才是重要之事。
姜远回头就看见齐王赵祈佑,在宾客中与人聊得正欢,此时姜远的泰山大人与尉迟愚、尉迟耀祖等人到了。
只见得赵祈佑先前一步上前打招呼,上官云冲与尉迟愚人老成精,赵祈佑这般放下王爷的身段上来攀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自古与王爷走得近的武将,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上官云冲与尉迟愚怎会不知。
所以对于赵祈佑,他们都是敬而远之,除了保持臣子应有的尊敬以外,并不会过分靠近。
赵祈佑当然也知道这些武将的心思,这些武将客客气气与他行礼,也觉无味,索性拉了沈有三、万启明以及一些交好的纨绔们喝酒去了。
赵祈佑心思,姜远岂会不知,拉拢不了老的,那便从那些小的身上下手。
毕竟能与赵祈佑玩到一块的纨绔,其家中的长辈大多都是在朝为官,又或者是某勋贵之后。
姜远无奈的摇摇头,无论是赵弘安还是赵祈佑,都在明里暗里的拉拢朝中大臣,每个人的心思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