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车厢,赵琮闭着眼,林清婉也不好说什么。
直至快到相府,他才冷不丁开口,“你看人的眼光···真是一言难尽。”
林清婉动了动唇,认了。
赵琮没进相府,放下她就走了。
林清婉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的吵闹,直接塞给门卫一锭银子,“带我从侧门进。”
门卫看她是坐太子车架回来的,二话没说带她去了侧门。
正堂。
“老大,你虽不是我嫡出,但却是我一手带大,你能有今日成就离不开老身。”老夫人拐杖驻地,咬牙切齿。
几日不见,她头发全白了,脸上也多了皱纹,再没有先前养尊处优和威严并存的气魄,更像个被逼走投无路的老妇。
“老二天生聪慧,却因不愿夺你风头而不入仕。他死的时候,你怎么答应他!”
老夫人指着江肃鼻子问。
江肃当然记得,“母亲,我尽力了。是你和弟妹不安现状,也不看明庭和明云什么性子一味逼着我妥协。”
“我不肯帮明庭,是为他好。”
“他现在落这下场是咎由自取。”江肃一点不客气。
老夫人闭着眼喘息,气得厉害。
“没有我,您现在只怕也被牵连,哪儿能站在这里指着儿子的鼻子发泄!”
他说完,林氏慢悠悠也道,“二弟不入仕不完全是为了相爷,是他身子不好,您不舍得他劳碌。”
“当时您的原话是,老大是您养大的,他就是一步登了天也得分一半儿给你们。”
老夫人怒不可竭,“好好好。”
“我早知你们夫妻是豺狼虎豹!”
江肃道,“母亲才说儿子是您一手培养出来的,我们是豺狼虎豹,您又是什么?”
老夫人一噎,“我不与你扯皮。”
“明庭有今日就是因为你不肯帮他!你若不把明庭救出来,大家都别想活!”
老夫人眼里没有一丝温度,看江肃的目光比看仇人还凶。
江肃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母亲根本不爱自己的,大概是小时候和二弟一起射猎,猛虎扑过来时,母亲只抱走了二弟,却把自己推向虎口那一刻。
后来无论母亲哭得多伤心,说出的理由多么合理,他都无法原谅。
在他心里,母子情分已经断送在虎口了。
江肃哂笑,“江明庭救不出来的,母亲发发疯就回去歇着吧。”
“死了什么都没了,活着,您至少还是相爷的嫡母,受尽外人尊崇,吃喝穿戴也是数一数二。”
“您若是舍得下这些,那儿子也没话说。”
老夫人知道他狠心薄情,可真正听他不痛不痒说出这些话时,还是觉心肝脾脏都要破裂了。
“无情无义的东西!”
“母亲知道儿子无情无义,还来闹什么?”江肃脸上毫无血色,布满浓郁的杀气。
老夫人眼睛通红,当下看着旁边的柱子,把心一横就要撞。
林氏吓坏了,“快···”
话一出口,江肃已经飞扑过去,用了狠力把老夫人撞开,脖颈碰到拐杖上镶着的碧石,划了一条手指长的血口子。
老夫人被两个婆子稳稳搀住,看到江肃一身血,再说不出话。
林氏拿着帕子给江肃捂住伤口,红着眼道,“快请府医。”
也不知哪个丫头喊了一声,“老夫人要杀相爷。”
老夫气血翻涌,晕了过去。
林清婉听暮雪和秋红说了这事,心下一阵恶寒。
老夫人不是省油的灯,江肃更是冷酷得不像人。
“小姐,仓公公让陶掌柜给你送了药引子。”暮雪偷偷把东西拿出来,眼神询问她要不要泡澡。
林清婉摇摇头,“这两日精神很好,也不痛。”
“不知除夕那天,朱太医给我用了什么药。”
暮雪看她脸色确实比从前好,“朱太医那些奇怪的东西很厉害的。”
“他能治好小姐再好不过了。”
暮雪不知道林清婉身上有不可解的毒,只当是她身体虚弱,或者从前留的病根儿。
林清婉垂眸,忽然想起枫儿的压岁钱。
“小殿下的红封拿出来,明日让陶掌柜给仓公公送去。”
“我那日忘了,你也没提醒我。”
暮雪想到小殿下就高兴,“您这样送回去,小殿下会不会不高兴啊。”
林清婉眉头微蹙,“不高兴也得还回去,在我手里算什么事。”
更重要的是,她决定依附太子,不能让太子爷不高兴。
江肃受了伤,府里忙得紧,没人打扰林清婉,她安心规划了后头的路该怎么走。
眼下最紧要的,第一不能嫁给敬王送死,第二,找到当年和程氏关系很好的嬷嬷,也许能查清当年刺杀的真相。
林清婉很久没睡个安稳觉了,可惜第二日被江振鳞吵醒。
他在外间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等林清婉梳洗更衣,少见的耐心十足。
秋红已经把江振鳞的来意告诉了她,江肃执意对外宣告了她和江燕婉的身世,把当年林氏路遇刺杀以及程氏的英勇之举都说了出来,真实到让林清婉都觉意外。
原本天一亮,外头就传江老夫人为了二房在相府闹,还捅了相爷脖子。
二房夫人何氏当街拦太子车架,口出狂言,犯下诛九族的大罪,相爷捂着脖子就去东宫求情。
林清婉嘴角一压,“被老夫人捅了脖子还要去求情。”
“别说外头那些人,就是陛下也觉父亲心里苦。”
江肃这步棋走得真好,比起哭天抢解释清白,这一招太有用了。她甚至怀疑何氏拦车也是受了有心人挑拨。
她的亲生父母,比恶魔更可怕。
还有,秋红说夫人不满意相爷不声不响把她们的身世昭告天下,江燕婉哭了一早上,说要离开相府。
林清婉已经做好江振麟先跟她闹一通的准备。
没想到江振麟脸黑得厉害,却没发火。
“阿姐要走,母亲伤心,你过去劝劝。”
林清婉道,“我去了,母亲更生气。”
江振麟亲眼看她在凝思园,从房间出来,还一副没睡够的样子,突然觉得心情不错。
她没跟别人走,她回家了。
他抿唇,“你说句话,让阿姐留在相府。”
林清婉看着他,“我没有让她走。”
“相府有人赶她?”
虽是问句,却让江振麟眼眸一动。是啊,从头到尾没人让阿姐离开,怎么一大早的他们就都认为是林清婉要赶阿姐走。
林清婉从他脸上看到答案,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江燕婉把霸占两个字放在明面,稍微受点委屈就让人觉得是被她所逼。
以前她生气不甘心,跟母亲说话带情绪,两相对比,她就是那个心胸狭隘不容人的存在。
江燕婉不用多说半句话就扮演着被欺凌的弱者。
这天生的贱,她也是学不会的。
见江振麟不说话,林清婉喝了口热茶,不紧不慢道,“既没人赶她走,她闹什么。”
江振麟一噎,心头无端有些恼阿姐。
“对了,你、昨日进宫,贵妃娘娘可有为难你?”他心虚,关心起了林清婉。
林清婉直言,“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让我求情,我不去,你踹得我险些瘫了,这次突然关心起我,我真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