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几声轻巧的敲门音,还带着古琴的韵律。
长安拉开屋门,看着候在一旁的灿绿,“下次直接拿琴弦敲门吧。”
灿绿抿着嘴,知道长安是嫌起早了生气,“大人,杨县令刚刚上任,这可是头一次设宴,您还是早些梳洗吧。”
长安:“让苍蓝来吧。”
苍蓝跟着长安到博州,一直负责照顾她的起居,当初是和绯红一起从徐皇后宫里出来的,绯红留在了金陵,她则一直跟着长安。
而灿绿,则是长安从金陵回来的路上,在一个驿馆救下的。
他自述是受亲族连累之人,早年一直在教坊司,稍大些后由于会些乐理,就担任琴师,这次是随着教坊司出来表演,却被醉酒的县令之子欺辱,这才跑出来,不小心冲撞了长安的马车。
长安掀开车帘,看到的就是对方身着绿衣,摔倒在地,泪眼朦胧的样子,还和发财调侃:“哦,原来这才是惨绿少年,翩翩公子啊,真是养眼。”
发财:“老铁,这是美男计。”
长安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所以呢?美男计总好过之前那些歪瓜裂枣吧,同样是宫里安插的,这个好歹还占个好看,总不能辛辛苦苦一天了,回去还要被辣眼睛吧。”
于是长安就亮出了内宫女官的牌子,严声呵斥了醉酒的不法之人,然后万般心疼的扶起这位身在泥潭,却单纯柔弱的琴师,给对方请了大夫,又悉心照顾了一番。
县令知道自己儿子闯了祸后,忙不迭的来给长安赔礼,然后在长安离开驿站的时候,这个琴师就跟随她一起上路了。
长安:“惨绿少年,虽然意思是好的,但听起来总觉得悲戚,以后你就叫灿绿吧。”
青州府的博州窑口,全德高兴道:“哈哈,果真是绿色,咱们真的烧出了绿色啊!”
长安在去金陵之前,就安排了官窑的烧制,除了每日的玻璃杯盏外,还要尝试烧制彩色的器具。
方子和矿石原料,都是长安带人多次实验过的,只是还未正式上窑。
在烧制玻璃的时候,加入石子青,烧出来的成品就是蓝色的,加入绿矾,烧出来绿色玻璃,将金箔溶于王水,烧出金红玻璃。
然后再借助烧制工艺的提升,交替倒入这些不同的颜色,就能烧出条纹玻璃,或者是渐变染色的千花玻璃,将这些烧成灯罩样式的玻璃瓶,罩在蜡烛上,真的是观赏性拉满。
长安回来后,看到这些成品,满意的不得了,给每个窑工都包了大红包。
然后她又将一些成色较好,但是不成块的玻璃,制成了防玉簪子,通体光滑,色泽圆润,且在阳光照射下还可以反光,跟着新品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
毕竟有钱有身份的人,都想用千花灯罩,也都想有几支彩色琉璃簪,哪怕是在家中设宴,彩色玻璃碗中盛满了水果,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啊。
这几板斧子下去,长安用作搭头的那些小瓷器,销量是蹭蹭的,卖的嗖嗖的,陈仲昭看着账本,心跳咚咚的,真的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盆丰钵满。
长安还亲手打磨了几副镜片,口述让工匠制出边框和手柄,就得到了简易版的放大镜,送到了徐皇后的案前。
徐皇后又命人,将其中镶金边的那副,送到了皇上的书房,然后又给了长安诸多赏赐。
送赏的内侍大张旗鼓的来,又满面笑容的离开,整个博州县内,再无与长安争锋之人。
而上任不久的徐县令,也正好设宴款待诸位乡老,长安的名字赫然在列。
长安洗漱完毕,闭着眼让苍蓝束发,就听发财说:“还是这个徐开荣有用,哪像上一个县令,光张着嘴等喂饭,一点儿人情都不念,无论县里干啥,都装作没有咱们。”
长安:“所以他高升了呀,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适应那里的苦寒。”
“再说了,这次也是赶上了,正好宫里来送赏,正好徐开荣来赴任了。”
发财:“我要是不知道你早就磨好了放大镜,就等着这机会呢,就真信了你的话。”
长安:“这叫谋划。”
徐县令的宴席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新官上任,和大家见见面,联络联络感情。
宴席上,长安和徐县令分坐两旁,并无尊卑之分,席上众人的心思各异,有庆幸早日搭上了关系的,也有暗自不忿者。
长安可不在乎这些人的想法,因为她要笼络的大户,都已经是一条绳上的了,而她下一步要邀买的,则是底层百姓的人心,夹在其中的那些人家,长安根本就不会看在眼中。
官窑里的窑工,都是匠籍,虽说长安给的待遇很好,但也逃不脱世代为工匠的命运。
而且玻璃卖的再好,受益的也多是统治者,哪怕有了这些钱款,摊派的赋税就减少了,可老百姓还是苦哈哈的。
但长安联合陈家等弄出来的民窑,挣来的钱实打实是他们自己的,当初长安扯上朱长春的大旗,其实是没有给他分红的,除了给内监造都太监的那一成,再加上陈家几户的三成,剩余的六成都是长安自己的。
有银钱,有当地大户的配合,再有新县令的支持,长安终于可以走出官窑,开始在博州好好经营一番了。
她在博州招了女工,专门负责淘洗瓷器,和烧制枣木炭,但不是签卖身契,而是采用雇工的模式,不给银钱,只发粗布衣服和粗粮,偶尔也会给大鱼大肉。
与此同时,还以瓷器运输不便为由,在附近招村民,铺路修桥,管一顿饭,且给现钱结算。
短短几年的时间,整个博州都是宽敞平整的土路,来往运瓷器和玻璃制品的马车络绎不绝,不仅带动了县里客栈和饭馆的生意,沿途村民的茶水买卖,也能日进几文钱,省一些完全能够几日的花销了。
长安站在新买的山头,看着朱长春的信件,知道对方跟着当今第三次远征漠北去了,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告诉自己,行百里者半九十,一定要沉得住气。
身前曙光渐盛,脚下的路也已踩实,只等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