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河终究还是来了。
凌霜华果然在潭边石上抚琴,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这次弹的是《凤求凰》,曲调缠绵悱恻,与白日里的清冷判若两人。
他站在竹影里静静听了许久,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风中。
“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凌霜华突然开口。
李山河缓步走出:“怕扰了师妹雅兴。”
“十年前你在这里教我剑法时,可没这么拘礼。”她指尖轻抚琴弦,声音很轻,“那日你说……要去看山外的世界。”
“嗯。”
“现在看够了吗?”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李山河忽然想起当年离山前夜,也是这样的月色,她站在这个位置,欲言又止的模样。
“霜华。”他第一次唤她名字,“我……”
“小心!”
凌霜华突然拔剑而起,一道寒光从她剑尖迸射,将李山河身后袭来的黑气斩断。
十二道黑影从潭水中浮出,每个人眉心都刻着血色符文。
“玄阴死士?”李山河眼神一凛,下意识将凌霜华护在身后。
“他们冲你来的。”凌霜华剑锋横挡,“莫天刑终于忍不住了。”
黑影同时扑来,李山河终于拔剑,诸神剑出鞘的瞬间,整座寒潭结了一层薄冰。
凌霜华看着那把传说中的仙剑,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这就是你必须离开的原因。”
“待会解释。”李山河剑势如虹,“先解决他们。”
两人背靠背迎敌,剑光交织如网。他们的剑招默契得像是共同演练过千百遍——凌霜华的每一式“飞雪剑法”都恰好衔接李山河的“仙王九式”。
最后一个死士倒下时,凌霜华因灵力透支踉跄了一下。李山河伸手扶住她,发现她手腕上除了那枚玉镯,还有一道未愈的伤痕——是剑意反噬的痕迹。
“为了在幻境中见我……”他呼吸一滞,“何必如此?”
凌霜华抬眸看他,眼中冰雪尽融:“十年前没说的话,现在补上。”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迅速分开。莫天刑带着执法堂弟子赶来,看到满地死士尸体,脸色阴沉如墨。
“李山河!你竟敢在蜀山杀人?”
“莫师叔不妨先解释,这些魔修为何会出现在蜀山禁地?”凌霜华冷声反问。
李山河却注意到,她藏在袖中的手,正悄悄勾着他的小指。
就像十年前,他们偷偷溜下山游玩时那样。
莫天刑最终没能抓到李山河的把柄。那些死士尸体在执法堂弟子触碰的瞬间便化作黑烟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魔修手段诡谲,竟能潜入蜀山禁地。”道清真人听完汇报,白眉微蹙,“加强巡守,尤其是问道大会期间。”
莫天刑不甘地瞪了李山河一眼,悻悻退下。
清竹轩,夜晚。
李山河坐在窗前,手中是凌霜华白日遗落的那方素帕。帕角的青竹绣纹针脚细密,边角处还有一个小小的“霜”字,藏在竹叶纹路里,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指尖轻抚过那个字,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窗外竹影婆娑,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来人刻意放轻了步伐,但对李山河这等修为来说,依旧清晰可闻。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素帕收入怀中,温声道:“霜华师妹,夜露深重,怎么不穿厚些?”
窗外人影一顿。
“……你怎么知道是我?”凌霜华的声音透过窗纱传来,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李山河笑了笑:“你身上的雪莲香,十里外都闻得到。”
“胡说什么。”窗外的声音明显慌乱了几分,“我是来取帕子的。”
“哦?”李山河故作惊讶,“什么帕子?”
“你!”
窗棂被猛地推开,凌霜华俏脸微红地瞪着他。夜风卷入室内,吹得烛火摇曳,在她精致的轮廓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李山河这才发现她换了装束——素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松散下来,只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着,身上披了件月白色纱衣,隐约可见里面藕荷色的襦裙。这打扮比起平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柔美。
“看什么看。”凌霜华别过脸去,耳尖却红了,“帕子还我。”
李山河不急不缓地斟了杯茶:“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坐坐?”
凌霜华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轻巧地翻窗而入——堂堂蜀山圣女,深夜不走正门偏要翻窗,这画面若是让其他弟子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她端坐在茶案对面,腰背挺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维持住平日的冷傲形象。
李山河忍着笑,将温热的茶杯推到她面前。
“寒潭的事……”
“帕子的事……”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烛光下,凌霜华的长睫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最终是李山河先开口:“帕子我洗干净了。”他从袖中取出那方素帕,折叠得整整齐齐,“不过绣线有些松,我重新缝了几针。”
凌霜华接过帕子,果然看见“霜”字周围的针脚细密了不少。她指尖微微发抖——这帕子她绣了整整三个月,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真的落在他手里。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十年前。”李山河注视着她,“我下山那日,看见你躲在寒潭边的石头后面哭。”
凌霜华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看见了?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必须走。”李山河轻叹,“我身体里有一个远古真仙的残魂,它时时刻刻都想夺舍我的肉身,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办法将他封印。”
窗外月光忽然被云层遮蔽,室内暗了下来。凌霜华的手紧紧攥住帕子,指节发白。
“所以这些年……你是在……”
“寻找封印仙魂的道术,也寻仇。”李山河目光沉静,“当年暗算我父亲,逼我离开蜀山的人,与今日袭击我们的是一伙的。”
凌霜华突然起身,裙摆带翻了茶盏。在李山河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笨蛋……”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为什么不早说……”
李山河僵了片刻,终于缓缓抬手,轻轻抚上她的长发。怀中人身上熟悉的雪莲香萦绕在鼻尖,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少女站在梅树下,欲言又止的模样。
“现在说也不迟。”他低声道。
凌霜华抬起头,眼中似有星辰流转:“这次...不会再走了?”
李山河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窗外,月亮悄悄从云层后探出头来,将相拥的身影投在窗纸上。远处山巅,莫天刑负手而立,冷冷注视着清竹轩的方向。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他阴森一笑,捏碎了手中的传讯玉简,“李山河,你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