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去将唐先生搀扶回来。”魏忠贤脸色阴沉地扫视全场,仿佛是在记住场上所有人的长相。
捉刀卫中一名憨厚壮实的小旗官会同一名校尉,跑步上前,架起瘫软无力的唐辰走回。
在他们与隆王卫交错而过的时候,唐辰忽地站住,抬手指了一下隆王卫的那名小旗以及同样被家丁架回去的苏奇,嘴角勾笑道:
“你,还有你,我记住了,这次的礼物不错,我收下了。
回去告诉你们后面的人,谢谢这次的盛情款待。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他们准备好,过些时日,我一定会一一拜访。”
少年的话声音轻若浮尘,可传到场中众人耳中,却重若千钧。
尤其被点到的苏奇和那名小旗官,脸色皆变得阴沉如锅底。
“说大话,谁不会,怕你呀。”苏公子捂着一只眼,叫嚣道,“老子也会说,下次别再让老子堵到,否则堵你一次,砍你一次。”
只是他的叫嚣听起来像胡同口野狗乱吠,并没有什么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相反唐辰的话却如同泰山压顶似的,压在了场中某些心思活络之人的心头上。
回到福王府,在唐辰由医官上药的时候,神情严肃的魏忠贤忍不住问道:
“你怀疑他们是被人唆使的?”
若是福王问出这话,唐辰一点都不稀奇,可对于九千岁能问出这么一句白痴的问题,他只想翻个大白眼送给他。
魏忠贤领悟到唐辰神情中要表达的意思,面色尴尬地忙补充说道: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唆使他们的背后之人是谁吗?”
唐辰瞧了一眼,自从他回来,便安静坐在一旁的福王,胖胖的福王没了往日的嬉闹和没心没肺,有得只是面无表情的沉默。
他挥了挥手,让包扎好伤口的医官退下,明面上为魏公公解释,实则为福王解释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老话说,无利不起早。
市井中的斗殴打架,和朝堂上的弹劾骂架,大多数相通的。
一个小御史敢跳出来弹劾某个大人物,其背后必然有个更大人物撑腰许诺,才会这么做,否则他必是得了失心疯。
市井中也一样,青皮打架是为了抢地盘,村头泼妇骂架是因为自家利益受损,没有任何例外。
今天那活青皮无缘无故找上我,开口便索要一万两,必然是受到了那位苏小爷的唆使。
明面上他是因为被我们敲诈了一万两,心理不忿,挟私报复。
实则,他也不过是被他人唆使而来,不然以他的智商和胆魄,在明知道我是福王的人情况下,根本不敢来招惹我。
即便他敢来,那位国舅爷也不敢冒着得罪福王的风险,放任他儿子来惹没必要的大麻烦。
因为经过大朝会,谁都知道我是敢正面硬刚当朝阁老的疯子,没有必要谁会闲着没事惹一个疯子。”
听到这儿,魏忠贤忍不住小声吐槽了一下,“你还知道自己是疯子啊。”
唐辰耳朵尖,不过他听到也当做没听到,继续为福王解释道:
“如今他们不但惹了,还精准地知道我出现在早餐摊上,时间掐的很准,出手的时机也很准,便是连那个隆王卫兵砍我,掐的时间也很准。
只要我没表明身份,任何争斗砍伤,他们都会将之推脱为防止暴乱,避免事态升级。
一切都算的好好的,按照计划将我以扰乱科场秩序的名义拿下,打入死牢。
即便事后福王得知消息来救我,恐怕带出的也只有我的尸体了。
如今出乎他们意料的,便是没想到我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杀人,而且完全不怕事情闹大。
如今对方一下子死三四个人,其中还包括一名校尉,他们就是想捂都捂不住了。”
福王听完后终于开口说话,问了与魏忠贤同样的问题:“你觉得会是谁在背后算计你?我二哥?”
贡院明远堂上,隆王笑着与礼部各级监考官员互相见礼后,开口道:
“本次府试多经波折,但所谓好事多磨,父皇圣明,必不会被宵小蒙蔽,如今重考便是英明之举,只是小王初来乍到,经验不足,还要全赖诸位大人多多提点,多多担待。”
“好说,好说。”
“殿下言重了,都是为朝廷效力,都是为皇上效力。”
“我等人微言轻,还多希望殿下时时提点。”
“殿下这沐浴更衣举措,便是仁政,让我等老迈之人万分汗颜。”
隆王听着他们乱糟糟或真心或假意恭维的话,心里冷笑非常,索性他也不奢望一次共事,便能将所有人收服,只要多来几次这样的事,他有的是办法拉进关系,让这些老学究为自己所用。
待他们恭维的话告一段落,他才又开口问道:“这考生中有几位比较特殊,父皇甚为关注,不知今日重考是否来了?”
“不知殿下具体指的何人?”
“萧衡,李鸿两位前次的头名和次名?”
“来了,来了,都已经进场开始考试。”
“那个敲登闻鼓的孙亮呢?”
“也入场考试,只是……”
一名考官的话还没说完,隆王便迫不及待站起身来,“哦,是吗?我们去看看如何?本王久闻其大名,一直无缘得见,难得假公济私一回,劳烦各位大人,陪小王巡视一次考场如何?”
“荣幸之至。”
“莫敢不从。”
“哈哈,好,走走走,我们同去,同去。”隆王笑着率先走出明远楼大堂。
其他考官即便心有不愿的,可在其他人都起来的情况下,也不得不跟着站起身来相随。
穿堂过舍,一路上见抓耳挠腮卷面空白者居多,看的众监考官吏一阵摇头,不用猜都知道这帮重考的大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略过这些人,一行人停在一处挂着排序黄三木牌的号舍前,隆王见到一位温文尔雅的少年英杰,正神情专注的奋笔疾书。
一缕青丝脱离帽檐束缚,搭落在少年白皙的前额前,随着淡淡春风摇曳生姿。
隆王情不自禁凑前一步,想要低头看清少年面容,眼睛却不自觉落在那宛如镌刻的考卷上,娟秀的字体好似女子所写,美的赏心悦目。
令人不由自主赞誉一句:“好书法!”
待看清上面所写内容,隆王不由一震。
“圣人行藏之宜,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
他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号舍中间立着的题牌,只见上面的题目写着:子谓颜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破题破的好工整。”就在隆王刚要继续看那名考生所写的后续内容时,忽有一名隆王卫总旗不顾尊卑,匆匆跑到他的面前。
隆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转身迎了过去,那隆王卫总旗忙上前附在其耳畔低语一阵。
惊的隆王瞬间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那名总旗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内阁值房中,今日当值的萧阁老,正在拿着宁延边府的一道加急奏折观看,忽见一名小黄门,不顾规矩地闯进来,冲着他匆匆道:
“阁,阁老,兵马司指挥使急报,福,福王出动了捉刀卫,京城九门闻警关闭,皇上特召您入宫议事。”
闻言,萧元驭惊愕失色,忽地一下站起身来。
便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
起初以为,他自己起的太猛,大脑出现短暂的眩晕失向。
可是过了三四息,摇晃依旧继续,不止他在摇,房舍桌椅都跟着在摇晃。
罗列的半人高的奏折,哗啦一下子全都歪倒,散落一地。
想要去捡拾整理的几名值房行走,则还未起身便立足不稳,倒在地上。
那个匆匆跑来的小黄门,更是惊呼一声,趴到他脚下。
萧元驭这才反应过来:
“京城地震,地龙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