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朝福熙十年夏。
本是炎热的夏季,王秀秀却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皇后生辰,皇族女眷齐聚于宫中英华楼佛殿,举行祈福法会,祈求皇后娘娘长寿安康。
王秀秀站在王府高高的阁楼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屋舍。
目光所及之处,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东边一片繁华盛景,朱门高墙连绵不绝,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阳光下,点点亮光,那是假山流水点缀其间。
而西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低矮的房屋拥挤在一起,街巷细窄。
行人隐藏在那低矮的檐廊之下,虽看得不真切,王秀秀却知,那里面,人人步履匆匆,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即便如此,日子依旧艰难。
一道无形的界限,将这座城池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边是锦绣繁华,另一边却是脏污贫困。
这繁华之下,不知藏着多少挣扎求生人的血泪。
王秀秀握紧了手中的栏杆,指尖微微发白,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风吹起她的衣袂,带着一丝凉意,也带着一丝无奈。
京中的富贵子,身份爵位世代相传,生于锦绣堆中,长于金玉堂前。
可这锦绣堆,是百姓手织就的,金玉堂,是万民脊梁撑起来的。
他们是朝中大员,是朝廷栋梁,受万民供养,却反向一刀,成了害他们最深,最痛的人。
他们本该体世间之疾苦,却与金楼勾结,肆意掳掠良家妇女,只为供给满足自己的变态欲望。
而那些受害女子的家人,却连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不仅是京城这方寸之地,广阔的大乾腹地,世家凭权借势,垄断土地与商路,使得州地平民愈发困苦。
他们如同一只只吸血的水蛭,紧紧吸附在王朝之上,吸干了平民的血汗,却还自诩为风雅之士,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
世家之害,是枷锁,更是催命刀。
“秀秀?秀秀?”
王秀秀回过神来,苏映雪正担忧地望着她,“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舒服?”
“姐姐我没事,只有一事,要求你帮忙。”
“你我姐妹之间,做事不提求,你要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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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外,王秀秀正低头盯着鞋尖。
良久,她抬头望了望紧闭着的殿门,高大威严。
“秀秀,进去吧,陛下宣你进去。”
“好。”
王秀秀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大殿,扑面而来的龙涎香气让她有些眩晕。
鞋面上缀着的珍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臣妾参见陛下。”王秀秀盈盈下拜,声音隐隐有些发颤。
“平身。”
那道声音低沉威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王秀秀缓缓起身,这才敢抬眼看向御案后的天子。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胸前绣着五爪金龙,龙目炯炯。
他的面容比王秀秀想象中要年轻,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很足,王秀秀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听靖王妃说,你要见朕?”
想起那些被掳走的女子,那凄厉的哭喊声,还有那被践踏的尊严......
王秀秀咬了咬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臣妾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禀。”
王秀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京中有一处名为金楼的青楼......”
“青楼?你跑文华殿来与朕谈论青楼?”陆南城的目光落在王秀秀身上,语气疑惑。
“臣妾知道此举僭越,可实在是有天大的冤屈,不得不直面天言。”
“你倒是胆子不小,直面天言那是要付出代价的。”皇帝的声音依旧威严,但语气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上次你出的主意,替朕解决了大问题,这次便让你走个捷径,你说吧,朕听着。”
王秀秀将如何发现了金楼,又是如何让人查到的蛛丝马迹,据实上报。
“放肆!”
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王秀秀吓得跪倒在地。
她能感觉到皇帝的怒火,那是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南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吓到了人,缓缓坐回龙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那一下下的声响,仿佛敲在王秀秀心上。
“可有证据?”
王秀秀猛地抬起头,“臣妾有!”
说罢,王秀秀从袖中掏出一方染血的帕子。
“呈上来。”皇帝开口道。
王秀秀这时才注意到,这殿中还存在另一人,他从阴影中走出,伸手接过帕子。
他的动作极为恭敬,捧着帕子的手却是微微颤抖。
还不等王秀秀注意到他这怪异举动,那内监便低头转身,手指轻轻抚过帕子上的绣纹,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皇帝接过帕子,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标记,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抬头看向王秀秀,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问道:“你让写的?还是血书?”
“并非是臣妾让的,金楼戒备森严,那姑娘抱着必死之决心逃跑,写下这封血书,是想在逃跑失败后,能将真相告白于天下!”
说到这里,在陆南城与王秀秀没注意到的角落,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与悲痛。
“那些女子何其无辜!她们有的才十三四岁,就被......”,说到这里,王秀秀声音哽咽。
陆南城看着眼前人,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他早就听闻这个弟妹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南城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朕会派人查办,你且回去,不要再插手了。”
王秀秀心中一松,连忙行礼道:“臣妾遵旨。”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王秀秀转身离开御书房,心中却依旧忐忑不安。
她知道,皇帝虽然应承了此事,但金楼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事情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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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南城坐于案前,思考着处理此事的人选。
脑中流转过几人的脸,又迅速被他给否决。
只瞧王秀秀今日这般冒进行径便知,此事牵涉甚广,并不是她所能解决的。
这般看来,还是得让暗卫去查。
“李德全,李德全!你耳朵堵上了听不见朕叫你?”陆南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
李德全连忙收敛神色,惶恐道:“奴才该死,请陛下恕罪。”
陆南城摆摆手,“你去追上靖王妃她们,若是有人碰见了,就说是朕叫她们来的,是景泽有话从沧州传回来。”
“是,奴才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