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千秋节在即,宫里最近又尚节俭之风,苏映雪为求合适的贺礼,简直要想破了头。
后听说娘娘好食甜果,便想着找人帮着寻一株合适观赏的果树。
前些日子那中间人捎了信儿来,说是找到了符合她要求的。
苏映雪正要带王秀秀出门去看,便被那松树大街的吕掌柜给堵在了府里。
王秀秀见她一时半刻也出不得门,便提议说自己先去看看。
“也好,你先去看,若是好就定下来,若是还没寻到好的,就再托他帮忙寻寻。”
“好,知道了。”
王秀秀坐马车出门,出了城门,一路朝着城外去。
掀开车帘一角,远处青山如黛,近处阡陌纵横,田间地头尽是弯腰劳作的农人。
第一次来京郊,王秀秀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娘娘,前头就是张家果园了。”随行的嬷嬷提醒道。
王秀秀放下帘子,整了整衣袖。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碧色襦裙,外罩月白色褙子,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格外低调素净。
这是王妃姐姐特意嘱咐过的,此番出府是为皇后娘娘寻生辰贺礼,不可太过张扬。
马车在一处果园前停下。
王秀秀扶着嬷嬷的手下了车,入目就是那郁郁葱葱的果树林。
春风拂过,带来阵阵果香。
“这位就是张大山张果农。”中间人引着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过来。
那汉子皮肤黝黑,手上还沾着泥土,见了王秀秀就要下跪。
“不必多礼。”王秀秀连忙制止,“听闻你这儿有一株稀有的果树?”
“是,是。”张大山搓着手,有些局促,“小的这就带贵人去看看。”
王秀秀跟着张大山往果园深处走去,沿途看到几个农妇正在弯腰除草。
她们头上包着粗布头巾,衣袖高高挽起,露出晒得黝黑的手腕。
见到王秀秀一行人,她们局促地站直身子,粗糙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
“给贵人请安。”农妇们笨拙地行礼,声音里带着惶恐。
王秀秀连忙摆手:“不必多礼,你们忙你们的。”
一个年纪最小的农妇偷偷抬眼打量王秀秀,见她衣着华贵却态度温和,不由得露出憨厚的笑容:“贵人可是来看果树的?咱们这儿的果子可甜了,都是张大伯精心照料的!”
“是啊,”另一个农妇接话,“张大伯天不亮就起来浇水施肥,晚上还要守着果树防虫,去年闹蝗灾,他硬是在果园里守了三天三夜,这才保住了这些果树。”
张大山听着这些夸奖,不好意思地搓了搓 手:“这都是应该的,果树就是咱们的命根子。”
又穿过几排果树,王秀秀眼前一亮。
只见一株约莫一人高的果树亭亭玉立,枝叶繁茂,枝头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果实。
那果实形似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这果子叫什么名字?”王秀秀伸手轻触其中一枚果实。
“回贵人的话,这是‘玉珠果’,是小的祖上从南边带回来的品种。”张大山憨厚地笑着,“这果子不仅好看,味道也极好,只是产量稀少。”
王秀秀越看越喜欢,正欲开口,忽然瞥见不远处还有几株相似的果树,只是枝叶略显稀疏。
“那几株也是玉珠果?”
“是,只是品相不如那株好。”张大山挠挠头。
王秀秀心中一动,“也卖吗?”
“卖的,若是贵人喜欢,这些小的便宜些卖给您。”
这人,倒是怪实诚的。
“那就都要了。”
这果树的市价王秀秀不清楚,便索性将谈价之事交给了随行的管事,“你与张果农商议价钱,给个公道价。”
谈妥了价格,张大山便领了几个果农一起挖树。
王秀秀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在果园周围略转了转。
走到一处田埂,正见一个老农弯着腰插秧。
他的背已经佝偻,动作却依然利索。
浑浊的泥水没过他的小腿,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将一株株秧苗插入泥中。
“老丈,您怎么这时候才种稻子啊?”王秀秀出声问道。
老农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他眯着眼看了看王秀秀,咧嘴笑了笑:“贵人有所不知,这是晚稻嘞,这个时候种正正好。”
王秀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视线落到那老农手上,粗糙得像树皮一样,指节粗大,指甲缝里都是泥土。
这样的一双手,也不知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了多少年。
“老丈家里几口人?”王秀秀问。
“就我和老婆子,还有个小孙子。”老农一边插秧一边说,“儿子今年去城里做工,好几个月没回来了,听说是在哪个大户人家当差,可连个信儿都没有。”
王秀秀脑中流转,想起今日在街上看到的那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身后跟着成群的家丁。
那些家丁中,会不会就有老农的儿子?
“贵人别听老叔瞎说。”,张大山收拾好了树,来叫王秀秀,听了这话,连忙打圆场,“城里机会多,说不定是发达了,顾不上回来。”
王秀秀没有说话。
她看着这脚下的根根田垄,忽然觉得这京郊的田园风光,竟比那城中的雕梁画栋更让人心安。
这些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却能于此间自得其乐,倒是踏实。
反观这京城里的那些富贵子弟,锦衣肉食,整日寻欢作乐,却都是不知民间疾苦得。
正想着,马车突然急停,王秀秀险些撞到车壁。
外头传来一阵骚动,掀开车帘,只见一女子正跌倒在马车前。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因伤势太重又跌倒在地。
“救...救命...”女子艰难地伸出手。
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她的发髻散乱,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
王秀秀注意到,女子的脖颈处有几道新鲜的鞭痕,血迹已经凝固。
她的衣襟被撕破,更露出锁骨处的青紫掐痕。
更令人心惊的是,她手腕上缠着破碎的绸带,隐约可窥探到下面狰狞的伤痕。
王秀秀心头一紧,正要下车,却被嬷嬷拦住:“娘娘不可!”
就在这时,一队彪形大汉追了上来。
为首的一把揪住女子的头发,恶狠狠道:“贱人,还敢跑!”
“住手!”王秀秀出不去,只得隔着车帘出声制止。
“这位贵人,这贱婢是我们金楼的逃奴,惊扰了贵人,还请恕罪。”大汉朝王秀秀马车方向行礼,语气恭敬,手上力道却丝毫不减。
王秀秀皱眉。
这女子虽然衣衫褴褛,但料子却是上好的绸缎,绝非普通婢女。
而且,她那裸露的手臂上布满狰狞伤痕,有新有旧,简直触目惊心。
“我...我不...”女子挣扎着要说话,却被一个汉给捂住嘴。
“贵人见谅,这贱婢疯疯癫癫的,我们这就带她回去,不打扰贵人了。”
“且慢!”王秀秀出声喝止。
可话未说完,就被侍卫长低声打断:“娘娘,不可。”
王秀秀转头,只见侍卫长神色凝重。
他压低声音道:“娘娘,那些人虽然穿着普通,但步伐稳健,腰间都带着兵器,咱们这次出门只带了六个侍卫。”
王秀秀心中一凛。
她仔细打量那几个大汉,果然发现他们虽然做普通打手打扮,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练家子的气势。
特别是为首那人,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可是...”王秀秀看着那女子绝望的眼神,心如刀绞。
“娘娘,”侍卫长语气坚决,“王爷临行前再三叮嘱,务必要护您周全,若是您有个闪失,属下们万死难辞其咎。”
王秀秀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那女子……
“日后小心着些!撞坏了我的马车将你们全卖了也赔不起!”
侍卫长听王秀秀这般说话,松了握刀的手,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
那大汉撇了撇嘴,一把拽起那女子,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却不敢挣扎。
“走吧。”侍卫长低声催促。
王秀秀咬着唇,终究没有出声。
马车继续前行,王秀秀却久久不能平静。
最让她心惊的是那女子被拖走时,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像一把刀,狠狠刺进她的心里。
是夜,王秀秀辗转难眠。
梦中,她看见那女子被关在漆黑的屋子里,身上伤痕累累,眼中满是绝望。
她想要救她,却怎么也够不着。
惊醒时,已是满头冷汗。
虽然回来时苏映雪已经答应了要帮自己去查这件事,可王秀秀此刻就是放心不下。
“来人。”王秀秀唤来贴身丫鬟小樱,“去请王爷留下的暗卫。”
陆景泽离京前,给她留了几个暗卫,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她一直觉得用不上,如今却不得不动用这些人手。
暗卫很快现身。
王秀秀将白日所见细细道来,末了道:“烦请帮我查查,务必要小心。”
“是!”
三日后,暗卫带回的消息。
那女子被带回了一个叫金楼的地方,这金楼,表面上是座普通的青楼,实则暗里藏奸...…
“娘娘,”暗卫单膝跪地,声音低沉,“那金楼表面上是座普通的青楼,实则楼中设有暗室数十间,专门关押被掳掠来的良家妇女,是个专门供人玩乐的私窠。”
暗卫顿了顿,又道:“她们被关在暗室,若是反抗,就会遭到毒打,甚至...”
王秀秀的手微微发抖:“甚至什么?”
“有些女子不堪受辱,想要自尽,楼里人就用铁链将她们锁住,或是灌下那令人神志不清的药,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不给。”暗卫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金楼内有一巨大的金笼,专门挑选容貌姣好的女子,将她们关在特制的笼子里,若是有人看中了,就会...…”
王秀秀猛地站起身,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她想起那日女子身上的伤痕,想起她绝望的眼神,只觉得一阵眩晕。
“继续说。”她强压下心中的愤怒。
“属下潜入,亲眼所见...”说到此时,那身经百战的暗卫,声音也不禁有些发抖,“有女子被鞭打得体无完肤,也有被烙铁烫伤,还有的...被拔去了指甲。”
王秀秀捂住嘴,强忍住呕吐的冲动。
她无法想象,那些女孩子是如何在这样地狱般的地方活下去的。
暗卫深吸一口气,“金楼专门挑选有特殊癖好的客人,这些客人...多以折磨女子为乐。”
“够了!”王秀秀厉声打断。
她扶着桌子,只觉得天旋地转。
王秀秀闭上眼睛,良久,道:“还有吗?”
暗卫低下头:“属下还查到,这金楼背后有朝中权贵撑腰,往来也多是世家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