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你不怕么?”
玉带一怔,抬起头来看着王秀秀,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怕什么?”
“怕大夫人,怕大少爷,怕这府中的其他主子。”王秀秀的声音压得更低。
玉带抿了抿嘴,面带苦涩,“怕啊,怎么能不怕的,这府里的主子们,哪一个不是说一不二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有不怕的道理。”
“那你还敢……”王秀秀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玉带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坚定:“可再怕也不能昧着良心做坏事,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我既知道了,便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栽入那火坑里。”
“大少爷那边你准备如何交代?”
“你的事,我会按着他说的留意,所以以后行事,你须更加谨慎!”
“你想嫁给大少爷做妾?”王秀秀紧盯着玉带,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
“不!当然不想。”玉带的情绪异常激动,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随即又迅速压低,眼神中甚至都透露着厌恶,“我怎会愿意?大少爷那般的人,我若真成了他的妾,这辈子便再无出头之日了。”
“那你这般?”
“我父母哥哥弟弟都还在外院做活,大少爷霸道,我若不应,他们没好果子吃。”
玉带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微微发白。
“那就没想过要改变些什么吗?”王秀秀声音中带着些鼓励。
“怎么改?”玉带苦笑一声,“我是家生子,家里几辈子都是程府的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只要程家不倒,我们家从老到小,都是程家的奴仆。”
王秀秀望着玉带那清凌凌的眼睛,竟是一时无言。
她知道玉带的处境艰难,也理解她的无奈与悲哀。
程府规矩森严,主子们的权势如一座大山,压得她们这些下人喘不过气来。
“秀秀,我知道你聪明,也不甘心留在这,若有办法,尽快离了这虎狼窝吧。”
王秀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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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玉带都不敢来找王秀秀,生怕自己的举动引得旁人怀疑。
倒是王秀秀怕玉带那“避嫌”行动太明显,主动去找了她几次。
遥想那日,王秀秀在老祖宗院子里找到了玉带,她还大吃一惊。
“你不是说要睡觉,不来了么?”
“我没来看烟火这事,你同别人讲了么?”王秀秀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压低声音问道。
玉带摇了摇头,“没有,谁也没说。”
“那就好。”王秀秀松了一口气,确认无人注意后,将玉带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上次我问过你,你说不想给大少爷做妾,现在呢,可有改变?”王秀秀直截了当地问道。
玉带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来了?”
“你只说,你想还是不想?”王秀秀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想。”玉带咬了咬牙,声音虽低,却是坚定。
玉带沉默了片刻,眼中泛起一丝苦涩,“这也不怕你知道,我进府前,家里原是给我与表哥定了亲的,只等我在大夫人院子里伺候到了年纪,就出去嫁人。”
“可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放你出去?”王秀秀追问。
玉带低头,不语,手指紧紧绞着衣角,仿佛要将心中的委屈都揉进那布料里。
王秀秀见状,叹了口气,“想也知道,是大夫人觉得你好用,便也不管你是不是该到了嫁人成婚的年纪,只将你留在身边伺候她。”
玉带抬起头,震惊于她竟敢说这番话,但心中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王秀秀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剖开了她心中深藏的无奈与不甘。
早在几年前她就该出门,就连她家里也几次三番来找大夫人要人,最后却都被以用惯了人为借口给堵了回去。
她姑姑前几天还到家里说了,她今年若是还出不去,就要给表哥相看人家了。
姑姑走后,她哭,她娘也哭,可哭断肠也不挡事。
两家亲戚,两个孩子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有着不一般的情谊。
在玉带父母心里,这昊哥儿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要不然也不会白白等了自家女儿这么多年。
到了这时,就连她爹,也只得苦着张脸劝道:“女儿啊,家里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你表哥眼见着年纪也大了,你出不来,你姑着急,咱家也不好再拦着了。”
“爹,我明白的,今年我若是还出不来,就叫表哥别再记挂着我了。”玉带强忍着泪水,声音哽咽。
可玉带苦啊。
不仅是因为嫁不了青梅竹马的表哥,更是对自己那未卜的前途而忧心。
她在大夫人身边伺候多年,是亲眼见过她将身边丫鬟给许配出去的。
她前头有个玉箫的姐姐,也是在大夫人伺候多年,后来熬成老姑娘,被大夫人“精心”许配给了外院掌事家的大儿子。
那人是个好喝成性的,偏喝完还爱与人动手。
她之前去探望过,玉箫姐姐从前多齐整要面子的一个人,如今被折磨得灰头土脸,连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玉带心中一阵酸楚,眼眶不由得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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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你是我在这程府最好的朋友,作为朋友,我也不希望你嫁给那样一个混蛋!”王秀秀紧紧握住玉带的手,眼神异常坚定。
到这时,王秀秀才发觉,自己在形容一个这般无耻的坏人时,词汇量竟是如此的匮乏。
她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仿佛无论用多么恶毒的语言,都无法完全描述出大少爷的卑劣行径。
“秀秀,你这是什么意思?”玉带眉头微蹙,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大少爷不仅不是个好的,却比我们想的更可恶,更恶心!”王秀秀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意识到王秀秀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更加惊人,玉带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注意后,一把将王秀秀拉进了屋内。
王秀秀其实一早就已经检查过周围的环境,确认安全,但此时也还是顺从地跟着玉带进了屋。
“怎么回事?”玉带关上门,急切地问道。
“大少爷此刻正在大夫人书房与六姨娘通奸。”王秀秀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这……你……你讲的可是真的?”玉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秀秀。
王秀秀点了点头,“我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这恶心东西!”玉带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王秀秀的手,“你可曾被他们发现了?”
“没有,他们没看到我。”王秀秀摇了摇头。
玉带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紧张稍稍缓解,“那就好,那就好,你一会儿就跟在我身边,就当作你今日从未离开过。”
玉带说着,便欲拉着王秀秀出去,却被她一把拽住。
“等等,玉带。”王秀秀的目光中闪过犹豫,但很快又变得坚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什么意思?”玉带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大少爷这种人,若是让他继续逍遥下去,不仅你我,还不知还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害。”
“可……可我们……”
“玉带,我知你心里苦,可你有没有想过,这般听天由命,你不是去大少爷房里做妾,便是被大夫人送出去,成为她维系与外院管事关系的工具。”
“这事危险,但若是能成功,我有办法让大夫人放你离开。”王秀秀握紧了玉带的手,“玉带,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玉带沉默了,手指却不自觉地抓紧了王秀秀的,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大少爷那张虚伪的面孔,玉带浑身一激灵。
与此同时,心中的犹豫也渐渐消散。
玉带点了点头,她们的身影在长廊中迅速穿行,仿佛两只灵巧的燕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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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我想来想去,心里实在难安,玉带不能留在府里了。”程大夫人坐在窗前,揉着太阳穴,眼神中透着忧虑。
“您是怕她泄露出去?”
鲁嬷嬷自觉上前,站在大夫人身旁替她按着头上穴位。
程大夫人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前些日子书杰还明里暗里地向我讨要这丫头,本念着她憨厚老实,也打算寻个合适时机就遂了他的愿,可当时那般情境,她虽未进得屋来,却离得最近,我还是担心她猜到些什么。”
鲁嬷嬷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问道:“您想将她赶出府去?”
大夫人又摇了摇头。
留下不行,赶走也不是,这下可难为坏了鲁嬷嬷。
“玉带是我的贴身丫鬟,她骤然离开程府,必会引人怀疑,这档口上,不异于将把柄往那些人手中送。”程大夫人说到这里,声音中带着一丝焦虑,“可若是将她留在府里,给了书杰作姨娘,又担心日后掐尖吃醋,生了嫉妒心,再将这事吐露出去,坏了我儿的名声!”
这般说来,鲁嬷嬷才算理解了大夫人的意思。
是不留在眼皮子底下不放心,留在身边看着又觉得烦心。
偏玉带是跟在大夫人身边多年,且父母兄弟都是府中有名有姓的老人,还不能随意就料理了。
鲁嬷嬷思虑半晌,试探性地开口道:“那不若放她出院嫁人?”
“嫁人?”程大夫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啊,夫人,玉带她爹这两年没少来求,说是女儿年纪到了,想带出院子嫁人,给她选的那人您也认得,就是您嫁妆铺子如意坊二管事的儿子,与那玉带是表兄妹。”
“嬷嬷你的意思是?”程大夫人这几日脑子乱得很,往日这般事,她转个眼珠子功夫就能想明白,此时也不愿动脑子,便张嘴问道。
“放她出去,她家中上下都得感恩戴德,嫁的人也是咱们放心的,一家子全捏在您手上,也不怕她敢出去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