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六位新晋妃嫔一早便候立在了仁明殿的主殿前。
六人一字排开,柳如萱最左,宋知意最右。
殿内静悄悄的,宸妃娘娘似还没有起身。
为首的柳如萱昂首挺胸,石榴红遍地马面金襦裙在晨光下显得异常扎眼。
她轻抚额边碎发,睨着眼打量其余五人。
就算宸妃给留了花如何,出身比她高一些又如何,还不是除了常在便是答应,连个正经的封号都没有。
她可是新君亲赐的贵人,哪是她们这些残花败柳能比的?
想到陛下,便想到了昨夜她刻意夹在花名贴中的小像。
陛下定是看到了,才为她钦定了“明”字。
思及此,柳如萱被寒风刮得生硬的脸蛋竟又红俏了些。
她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父亲为了让她做新君妃嫔,可是足足花了大半家产,好在丽妃尚能在御前说上话,当夜便传回了她被封为贵人的消息。
快得她都有些不可思议。
待会去了延福宫,她可得好好谢过丽妃娘娘才是。
“有些人啊,就是不懂规矩。”她故意抚了抚昨夜内侍省送来的,银狐毛滚边的斗篷,“这请安的次序,可都是按圣宠排的。”
话音才落,她忽然甩动斗篷狠狠抽向往前走了一小步的宋知意。
宋知意本是被寒风冻得手脚发麻,才跺跺脚想换个姿势,就被柳如萱突然打中怀里抱着的古琴。
宋知意被吓了一跳,随着古琴发出“铮”的一声闷响,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而去。
站在身旁的楚临霜下意识伸手,跨出一小步将人稳稳扶住,扭头看向柳如萱时,出身将门世家的凌厉便涌上眉眼,“你做什么?”
柳如萱也没想到那个宋知意如此孱弱,她只是轻轻敲了一下就将她吓成这个样子,她匆匆甩了甩斗篷别过眼去,“我都没使力,都怪她自己没用。”
守在檐下的冬青与夏青交换了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明了。
冬青借着整理宫灯的姿势,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要咱们观摩这六位的品行…”他边说边烦恶地瞥着柳如萱,“我瞧着,就这位明贵人最是张牙舞爪。”
夏青瞧一眼柳如萱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好笑道,“听闻这位天不亮就起身点妆,胭脂都盖了三层,这会儿可全被鼻涕泡弄花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自家娘娘这招实在高明。
顶着初冬的寒风,这六位是佛是鬼,一眼便让人瞧得出来。
又过了半刻钟,柳如萱开始在残雪上不停跺脚,她呵着气紧紧盯着仁明殿厚重的殿门,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怎、怎么还不宣?”
冷风一阵一阵地袭来,吹得她话也说不利索了。
今日她为了能在陛下面前惊鸿一现,连绒裤都未穿,此时真是冻得脑子都开始发木了。
“阿嚏——!”
她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唇上娇艳的口脂一不小心蹭到了斗篷毛领上。
楚临霜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真没见过冬月里还穿单衣的女子,腰线是被勾勒得盈盈一握了,可这身子骨也太差劲了些。
冒着染风寒的危险也要美丽冻人,真不知到底图个啥。
柳如萱见她嗤笑正欲发作,殿门就突然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阿乔捧着个小一圈的暖手炉出现在殿门正中,扬声道,“宸妃娘娘宣诸位小主觐见。”
她目光在柳如萱沾了口脂的毛领上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的补充,“请小主们注意仪容。”
柳如萱闻言慌忙去擦毛领,反而把口脂晕的更开了。
夏青适时递上一面铜镜,镜面故意倾斜几分,映出她发间步摇似也歪歪斜斜,待她手忙脚乱的整理好,其余五人早已依次入殿。
“你们、你们等等我,我是明贵人,我应该走在最前面!”
微末端坐在鸾凤椅上,见柳如萱跌跌撞撞的最后一个进来,目光扫过她污红的毛领,缓缓合上手中的花名册,“明贵人今日的确十分明艳,倒很符合你的封号。”
“谢娘娘夸赞。”
柳如萱敷衍地福了福身,快步来到众女身前,随着其他人的动作拜完了剩下的大礼,“参见宸妃娘娘。”
微末缓缓抬手,“都起来吧。”
待众女都落了座,她目光淡淡扫视一圈,“既入了宫,便是姐妹,望诸位谨守本分,莫要行差踏错。”
几人端坐着微微躬身,“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唯独坐在最上首的柳如萱,双唇动也未动一下。
她垂眸把玩着新染了丹蔻的指甲,心底嗤笑。
来之前父亲便打听清楚了,陛下已多日不曾踏足仁明殿,什么传闻中的宸妃专宠,根本就是胡扯。
这女人脸色惨白,想来定是昨夜又枯等了陛下一夜。
此次选秀,陛下根本未曾过问,全权交给宸妃处置,可偏偏她的名帖直送御前后,当夜就得了明贵人封号。
连宫殿都指了离延福宫最近的临华殿,这难道不是陛下的暗示?
哼,什么宸妃?不过是个失宠的可怜女人罢了。
她正这般想着,不自觉地抬眸,却偏偏对上了正端坐高位上那女子冷漠的目光。
她只觉心底此刻冰寒比之方才更甚,兀自打了个冷颤。
“明贵人很冷?”微末挑眉问。
“不不不,嫔妾不冷。”
柳如萱本是极其看扁这位宸妃了,却不知为何,一对上她,心底就说不出的发虚。
微末点头,目光又沉凉地落在她发间插着的凰凤金钗步摇上,“凰凤原是皇后规制,明贵人初入宫便得此殊荣,实在是福泽深厚。”
柳如萱被说得脊背一僵,但又很快挺直了腰背。
怕什么?这步摇是内侍省按陛下的旨意送来的,难道她还敢质疑圣意?
“回娘娘的话,这是内侍省昨夜送来的,说是…陛下钦点。”
哦?
微末眉梢微挑,“陛下钦点?”
柳如萱面上带着明晃晃的得意,“对啊。”
阿乔正垂首立在微末身侧,闻言不由诧异地抬眸看去。
什么陛下钦点啊,这步摇明明是娘娘昨夜从自己的私库里取出来的。
这位明贵人,怕不是脑子不好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