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末蹙眉。
她不记得前世时,林安瑜对赵晏有什么情愫,所以才一直没往那处想。
可眼下瞧着,林安瑜似是对赵晏觊觎已久。
赵晏也像是早就知晓一般,故意冷着眸子不愿意看过去。
她指尖微动,忽然替苏晚昭感到悲哀。
那女人还在佛堂里等密友相救,密友的目标却是她的夫君。
正想着,忽见一双绣着金丝藤纹的紫缎绣鞋停在眼前。
她徐徐抬眸,刚好对上林安瑜居高临下的目光。
对方唇角噙着讥诮的弧度,眼中尽是轻蔑之色,仿佛在打量什么不入流的物件。
微末指尖轻抬,白玉酒盏落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迎上那道充满敌意的视线,眸光沉凉如静谧的秋水,不起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仪。
林安瑜眉梢微动,显然没料到她竟这般镇定,“微末,别来无恙。”
微末勾唇浅笑,“林姑娘风采依旧,还是这般雷厉风行。”
林安瑜冷笑一声,藏在袖口下的指尖却微微收紧,“倒是没想到,当年将军府里那个不起眼的小婢女,如今竟是锦澜王侧妃了。”
她啧了啧嘴,“真是人不可貌相。”
微末却从容地理了理衣袖,语气透着说不出的淡然,“比不得林姑娘,连定两家亲事都遭人退婚,我这算不了什么。”
林安瑜脸色骤变。
只道苏晚昭说起时她还不觉如何,如今亲眼所见才发觉,这女人当真是万般不同了,不但不再低眉顺眼,反而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定娴雅。
竟也敢当众揭她的短。
还真是不好对付了呢。
她淡淡扫了眼女子发间的双蝶玉簪,只用几息就调整好心态,拂袖转身时压低了声音道,“别急,咱们走着瞧。”
林安瑜信步来到龙椅前盈盈跪倒,“民女林安瑜,参见陛下。”
皇帝斜倚在凭几上嗯了一声,“平身吧。”
“朕听闻林姑娘是襄南第一占卜师,今日恰逢琼林宴,不如就给我栖梧测测国运如何?”
皇帝眸光闪动,元儿能否走出东宫,就看此女的手段了。
林安瑜恭敬道,“陛下有命,民女不敢不从,只是测算国运非同小可,需先找三人开卦。”
她轻轻抚过案上卜壳,“这几枚贝壳历经百年,已通灵性,需以人气唤醒,才能测得准。”
“哦?”皇子身子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还有这等讲究?”
“正是。”林安瑜捏起一枚青贝,“以三人开卦,也好叫陛下看看,民女这襄南第一,能否当得起。”
“好!”皇帝抚掌大笑,“那谁愿意让林姑娘测一测命格?”
席间顿时引发一片骚动,片刻后,一位身着粉色团花襦裙的胖妇人扭捏着起身,圆润的脸上堆着笑,“臣妇愿意一试。”
微末认出,这是户部尚书郑大人的续弦王氏。
林安瑜旋身坐好,拾起三枚青贝,在香炉上顺时针绕了一圈,问过王氏生辰后,忽将青贝往桌案上一洒。
“夫人命中有三子。”林安瑜指尖点在最右侧的青贝上,“长子非亲生,却最得您疼爱。”
王氏手中团扇“啪嗒”一声落地,颤抖道,“神了…老爷前妻留下的嫡子,确实比亲生的还贴心。”
“今年腊月需防血光之灾。”林安瑜翻开中间那面青贝,“您左腿旧伤会在雪天复发,切记不要骑马。”
“天爷啊!”王氏捂着心口退后两步,“我年轻时坠马留下的旧伤,连老爷都不慎清楚。”
她突然跪向皇帝,“陛下!这姑娘当真神算!”
皇帝满意点头,心说他要的便是这样的人心所向,林安瑜倒是不负众望。
“有意思。”皇帝轻笑,“林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下一位,谁来试试?”
经由王氏,席间众人看起来都有些跃跃欲试,几位夫人甚至已经半站起身,林安瑜却忽地抬袖,纤指一点,“下一个,就请这位公子一试。”
众人讶然望去,只见她指着的人,赫然是礼部尚书李崇文之子,李知珩。
李知珩正低着头把玩腰间玉佩,忽觉四周一静,抬起头就刚好对上林安瑜似笑非笑的目光,他顿时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道,“我、我不算!”
“混账东西!”李崇文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脑勺上,“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还不快给老子滚上去!”
李知珩吃痛,偷眼瞥向龙椅上的皇帝,见天子脸色阴沉,只好垂头丧气地站起身,磨磨蹭蹭的走去了殿中央。
林安瑜广袖轻拂,做了个请的手势,待李知珩不情不愿地坐在桌案前,她执起三枚青贝,问道,“公子生辰?”
李知珩眼珠一转,信口胡诌道,“甲子年、丙寅月、戊辰日、庚申时。”
林安瑜眉梢微挑,只将青贝往案上一撒,青贝叮叮当当地相撞,其中一枚竟直立着旋转数圈才落下,她凝视着贝壳排列,忽地轻笑,
“公子说笑了。你的生辰当时壬戌年、己酉月、癸亥日、辛卯时,今年二十有三,对吗?”
李知珩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你…”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几位夫人交头接耳,“连生辰都能反推?真是神乎其技!”
林安瑜不疾不徐的拢起青贝,“公子前半生顺遂,偶有小难也如春风过耳,转瞬即逝。”
李知珩刚松了一口气,只听女子话锋突转,“只可惜,公子锦衣玉食,却不懂珍惜。”
他猛地抬头,就见林安瑜唇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袖中那根红绳,可是一位夫人的贴身之物?”
红绳?
贴身之物?
这可一下子就点燃了夫人们的好奇心,女子的贴身之物怎能随便与人?莫非是李知珩与那夫人……
李知珩浑身一颤,下意识按住右侧袖袋。
那里藏着的红绳,是他初见微末时,对方头上缠着的,后来他苦于相思,就偷偷照着样子编了一个。
他目光不自觉飘向席间的微末,又猛地收回。
这根红绳他从未叫任何人瞧见过,姓林的女人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真是算出来的?
林安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公子若能悬崖勒马,或可免去这场血光之灾。”
端坐在席间的微末执杯浅饮,素手轻轻扶了扶沉甸甸的发髻,指尖无意扫过头上的双蝶玉簪。
她忽然就明白,这根玉簪究竟有什么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