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莺娘刚自榻上起身,便忍不住俯身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皱眉道:“怎么感觉有人在咬牙切齿的骂我?”
兰秋端了洗漱的铜盆进来搁在架上,替她撩帘,抿着唇笑,“想是侯爷想殿下了罢。”
主仆时间长了,她也偶尔学着采雁打趣林莺娘。
林莺娘哼一声,在兰秋的伺候下穿衣。
“他现在忙着呢,才没有功夫想我,便是想我,也指不定是怎样想着法来害我呢!”
这样的娇嗔,是情人间的情趣,兰秋只笑笑便罢,不会转告谢昀耳里听见。
只有采雁听出林莺娘话里的咬牙切齿。
她撩帘进来,走到林莺娘身边,“殿下,我打听清楚了,果然如平阳公主所言,谢夫人眼下和方家正闹退婚呢!”
是昨儿林莺娘听见平阳公主说的话便落了心,让采雁今日一早便去宫门口打听。
林莺娘方还忿忿的脸色眼见得欢喜起来,“真的呀?”
她极乐见仇人失意自己得意。
“想是那张聘礼单子当真起效,叫咱们的谢夫人心疼了。”
林莺娘的幸灾乐祸写在面上。
那张聘礼单子的确是她搞的鬼。
圣上赏赐之物有几何,旁人不知晓,定远侯府的人自然是知晓的。银翘是谢夫人的人,她只要稍加打听便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兰秋前几日回了雾凇院一趟。
明着是替成安公主取些从前的东西,暗地里却是和银翘互通有无。
银翘自然是乐意帮林莺娘办事的。
她如今是成安公主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也盼着有朝一日被林莺娘带进宫去享富贵。
是以做事不可谓不尽心竭力。
兰秋也按林莺娘吩咐的,赏了她一小把宫里的金瓜子,再哄她,“你放心,殿下不会忘了你的。”
兰秋出门去,又去方府求见方寻雁。
她是成安公主的贴身宫婢,方寻雁不敢不见。
她以为林莺娘又要想什么法子来害她,却不想兰秋带来的竟是定远侯府库房里的明细单子。
兰秋道:“殿下说了,姑娘先前落水,她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若不是她拉着姑娘出去吹风,说不定也不能着了谢三公子的道。现下殿下听说姑娘并不想嫁定远侯府,是以特地让我来将此物送与姑娘,纯当先前牵连姑娘的补偿。”
方寻雁听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可谓不精彩。
她这下还知道隐忍,等着兰秋离开后才撒气,将桌子上的杯盏茶壶尽数推去了地上。
“谢子慎!你浑蛋!!”
天真的姑娘,先前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不慎落得水。
如今得林莺娘提点才知道,哪有什么不慎落水,分明是那谢子慎存了想尚公主的心,这才弄出了这落水救人的法子来。
不想成安公主没掉进水里,自己反倒掉了进去,平白无故做了这替死鬼。
方寻雁不会恨成安公主。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鸡蛋碰石头的蠢事是万万不会做的。她只会恨谢子慎母子,是他们贪图富贵,将自己无妄牵扯了进来。
当然,她最最恨的,是卫青黛。
若没有去岁冠礼那一遭,她现下仍是金陵城里端方知礼的名门贵女,而不是现下这般,声名扫地,被逼不得已只能嫁给谢子慎。
她自己心里不畅快,当然也不能叫卫青黛好过。
于是但凡定远侯府来人商量婚事,她便诸多为难,闹得定远侯府上下不得安宁。还拿着那张定远侯府去岁得了赏赐的明细单子,要卫青黛一口气将赏赐尽数吐出来。
谢夫人如何肯依。
可是她也没法子,定远侯府和方家结亲的事满金陵人尽皆知,她要维持她之前辛苦支撑的好声名,就必定要依着方寻雁。
谁也没想到四皇子会突然跌下高台。
谢子慎来找谢夫人说退婚的事,她先是不许,“这怎么能行?若是叫旁人知晓是会戳着咱们脊梁骨骂咱们定远侯府攀高踩低的。”
“那母亲便娶她进门好了。”谢子慎赌气,“反正她现下已是闹得咱们定远侯府上下不可开交了,等她进门来,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来害母亲?到时母亲可要好好受着,毕竟她已是咱们定远侯府的人,是再推不出去了。”
他话说得浅显,倒是真说进谢夫人心坎里了。
眼下方寻雁尚未过门就处处难为她,若是当真过门来,定远侯府岂非是鸡飞狗跳。
谢夫人也起了退婚的心思。
但退婚一事不能由定远侯府来提。
她让李嬷嬷私下里去找方寻雁。
“谢夫人想让我退婚?”
方寻雁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诧异,她扯着嘴角笑了笑,颇是嘲讽,“谢夫人当真是高看我了,我若是早能退婚,还何必与你定远侯府牵扯这些时日。”
“可是方姑娘,那是先前。”李嬷嬷提醒道。
先前四皇子有望成为下一任天子,他的生母贤贵妃又宠冠后官,她定下的金口玉言,谁敢违逆。
但是现下不同以往,四皇子失了圣宠,再没了争储的机会,连着他的生母贤贵妃也受牵连。
此时提退婚的事,没有人会置喙。
李嬷嬷又道:“咱们夫人说了,方姑娘本也无意嫁进定远侯府,不过是形势所逼,如今天遂人愿,姑娘何不趁着这大好时候将婚事退了,姑娘也好再觅良缘不是?”
“再觅良缘?”
方寻雁冷笑了一声,“定远侯府不就是我的良缘,我又何必舍近求远。更何况,现在我的声名已经毁了,从何去另觅良缘?”
谢夫人早知她不会这样轻易答应。
李嬷嬷垂下眼来,将谢夫人先前吩咐的单子拿了出来,送到方寻雁面前,“夫人知晓此事是委屈了姑娘。只是此亲事本非两家所愿,如今姑娘若是成全,这单子上的房产田铺便算作是咱们定远侯府补偿姑娘的,姑娘有它傍身,想必往后嫁入别家也多添一份底气。”
方寻雁拿过单子来看,那上头的田产铺子不在少数。
卫青黛此番着实是下了血本的,将自己的嫁妆底子都翻了出来,只盼着这些东西能叫方寻雁消气,如她所愿退了这门亲事。
“谢夫人当真是好大手笔。”方寻雁轻飘飘将那张单子随手搁在桌上,“只是可惜了,我不是买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