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夜之间,平芜之上便生出了一座钢铁与帐篷构筑的城池。
旌旗如林,甲胄如鳞,一股冰冷肃杀之气,伴随着清晨的薄雾,弥漫开来,直欲冻彻骨髓。
呜——呜——
低沉而压抑的号角声自远方传来,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又似地狱深渊的召唤,穿透薄雾,敲打在阳泽城斑驳的城墙上,也敲打在每一个守城者的心头。
城墙之上,一夜未眠的守军们,神色各异。
那些刚刚放下锄头、拿起刀枪不久的新募教众,大多面色苍白,紧握着简陋兵器的手心满是冷汗。
他们望着城下那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军阵,听着那令人心悸的号角与隐约传来的金铁交鸣之声,许多人双腿已在微微战栗。
恐惧,如同无形的毒蛇,悄然缠上了他们的心。
昨日入教时的狂热与对未来的憧憬,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铁牛、赵无常等一众无生教的老人,以及那些经历过“凝血大典”、服用过“血泪丹”的所谓“精锐”。
他们神情凝重,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扭曲的狂热与嗜血的渴望。
尤其是铁牛,他那魁梧的身躯立在城垛旁,如同一座铁塔,肌肉虬结的手掌握紧了腰间的巨斧,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的动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像是一头即将扑食的猛兽。
赵无常则依旧是那副阴鸷的模样,惨白的面皮在晨光下更显诡异,他时不时舔舐一下干裂的嘴唇,目光在城下官军和身旁的新兵之间游移,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城楼最高处的吴仁安尽收眼底。
他负手而立,暗红色的肌肤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一层妖异的光泽,额上那对峥嵘的墨色骨角,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邪恶与不祥。
他体内的力量如同蛰伏的火山,澎湃汹涌,完美根基带来的掌控感与强大修为,让他对城外的万军生出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俯瞰与漠视。
蝼蚁再多,终究是蝼蚁。
他的目光扫过城下,官军的营盘已然开始运作。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自营盘深处传来,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动。
只见一架架庞大狰狞的攻城器械,被无数吃力的士兵推搡着,缓缓向前移动。
那是投石机,巨大的木质结构,配重臂高高扬起,仿佛随时能抛出毁灭的巨石。
那黑洞洞的“巨口”正对着阳泽城,散发着无言的威压。
还有一排排的重型弩车,车身上架设着粗大的弩臂。
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巨型弩箭已然上弦,箭头直指城头,仿佛下一刻便要万箭齐发,将城墙化为刺猬。
这些冰冷的战争机器,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点点被推到阵前,每前进一分,城头守军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官军阵列之中,几名身披精良重甲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往来驰骋,巡视着军阵。
他们的盔甲在晨曦中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身形挺拔,气息沉稳而雄浑。
隔着老远,吴仁安也能感受到他们体内流转的浑厚气血之力,显然都是换血境中的好手,甚至可能隐藏着更为强大的气海境武者,隐匿在军阵深处,尚未露面。
朝廷,终究是动了真格。
这三万精锐,并非之前那群不堪一击的先锋可比。
“香主,” 铁牛瓮声瓮气地走到吴仁安身后,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官军开始布阵了,看样子,今日便要攻城。”
吴仁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定在城外。
他的双眸深邃,瞳孔中心那抹猩红微微流转。
“传令下去,”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身后几位心腹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各部按原定计划,固守岗位。弓箭手准备,滚木礌石备齐。告诉那些新来的,谁敢临阵脱逃,杀无赦!”
“是!” 铁牛和赵无常齐声应道,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城墙上的气氛愈发凝重,肃杀之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新兵们的恐惧在严酷的军令下被强行压制,化作一种绝望的死寂。
老兵们的狂热则在敌人的逼近下,逐渐升腾,化作嗜血的战意。
就在这时,官军阵前,一阵骚动。
数骑奔出,马上骑士并未披甲,而是穿着寻常军士服饰,手中各持一面小旗。
他们奔至距离城墙约莫两百步的距离停下,其中一人深吸一口气,运足了气力,朝着城头高声喊道:
“城上的逆贼听着!朝廷天兵已至,尔等速速开城投降,或可保全性命!若顽抗到底,城破之日,定叫尔等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声音洪亮,远远传来,清晰可闻。
紧接着,另一名骑士也高喊道:“无生妖人吴仁安!速速束手就擒!朝廷念你修行不易,或可从轻发落!莫要执迷不悟,拖累全城百姓为你陪葬!”
喊话的同时,几名骑士弯弓搭箭,并非射向城头守军,而是将箭镞上绑缚的黄绢文书,朝着城墙方向射了过来。
“嗖!嗖!嗖!”
几支羽箭带着破空之声,越过护城河,哚哚哚地钉在了城墙根部的泥土里。
箭尾的黄绢随风飘荡,上面似乎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正是招降文书。
城头上,一片寂静。
许多新兵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挣扎之色。
投降?或许真的能活命?
毕竟,城外的官军看起来实在太强大了。
铁牛和赵无常面色阴沉,刚要呵斥,却见吴仁安动了。
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度残忍的弧度,那双猩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戏谑与暴虐。
“招降?在本座面前,也配谈招降?”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城楼之上。
城下,那几名负责喊话和射招降信的官军骑士,正自得意,以为完成了任务,准备拨马回营。
突然,一道暗红色的残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快!快到了极致!
甚至连坐下战马都未及反应,骑士们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煞气扑面而来,瞬间冻结了他们的思维。
吴仁安的身影在几名骑士之间一闪而过。
他并未动用兵器,甚至没有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招式。
只是随意地伸出了手。
那覆盖着暗红鳞片般皮肤、指尖锐利如爪的手掌,看似轻描淡写地拂过。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与血肉撕裂声接连响起。
第一名骑士的头颅,被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拧断,颈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圆睁的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不解。
第二名骑士的胸膛,被他一爪洞穿,温热的心脏被直接掏出,还在微微跳动,鲜血淋漓。
吴仁安甚至没有看那心脏一眼,随手一捏,将其捏成了肉糜。
第三名骑士试图拔刀,但刀刚出鞘一半,便被吴仁安一掌拍在天灵盖上。
如同西瓜碎裂,红白之物四溅,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最后一名骑士惊骇欲绝,调转马头便要逃窜。
吴仁安身形一晃,已然出现在他的马前,一记简单的直拳,轰在了马头之上。
“嘭!”
一声闷响,那匹健壮的战马,整个头颅竟被硬生生打得凹陷下去,脑浆迸裂,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将马上的骑士也甩了下来。
那骑士摔得七荤八素,刚挣扎着想爬起,一只穿着黑色厚底靴的脚已经踩在了他的脸上,巨大的力量传来,让他感觉整个头骨都在呻吟。
“告诉你们的主帅,” 吴仁安低头,猩红的眸子俯视着脚下如蝼蚁般的士兵。
声音冰冷而邪异,如同九幽寒风,“想要阳泽城,拿命来换!”
话音落下,脚下猛然发力。
“咔嚓!”
头骨碎裂的声响,宣告了最后一名信使的死亡。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不过短短数息之间。
两军阵前,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朝廷派出的信使,便被如此残忍血腥地虐杀当场!
城墙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新兵们的恐惧被更加深沉的绝望所取代,他们意识到,已经没有退路了。
而老兵们的眼中,狂热之色更盛,香主的强大与残忍,让他们感到了病态的兴奋与安全感。
官军阵营,则是一片哗然!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冲天的愤怒与鼓噪!
“杀了他!”
“妖孽!杀了这个妖孽!”
“将军!下令攻城吧!”
无数士兵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群情激愤。
前排的弓箭手更是下意识地弯弓搭箭,对准了那个孑然而立的暗红色身影。
然而,吴仁安并未立刻返回城墙。
他缓缓抬起头,猩红的目光扫过对面愤怒的军阵,脸上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容。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杀几个信使立威。
他要让朝廷的这些所谓精锐,从一开始,就品尝到恐惧的滋味!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返回城墙,而是反向朝着官军的阵列,猛然冲了过去!
暗红色的身影,如同一道离弦的血色箭矢,撕裂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
“放箭!放箭!”
官军阵中,有将领声嘶力竭地吼道。
“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乌云盖顶,朝着吴仁安覆盖而去。
然而,吴仁安的速度太快了!
他的身形在箭雨中留下道道残影,如同鬼魅般穿梭,绝大多数箭矢都射了个空。
少数几支侥幸射中他身体的,也只是发出“叮叮”的脆响,便被他那坚韧无比的暗红皮肤弹开,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融合后的肉身,防御力已然超乎想象!
眨眼之间,他便冲入了官军的前排阵列!
那是由手持长枪和盾牌的步兵组成的方阵,训练有素,阵型严密。
但在吴仁安面前,这严密的阵型,如同纸糊的一般!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吴仁安如同一头冲入羊群的史前凶兽,双爪挥舞之间,血肉横飞!
坚固的盾牌,被他轻易撕裂!
锋利的长枪,在他面前如同朽木!
普通士兵的血肉之躯,更是触之即溃!
他没有使用复杂的招式,就是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与速度!
利爪撕裂喉咙,拳头轰碎胸膛,掌风扫过,骨断筋折!
《血煞噬魂功》全力运转,浓郁的血煞之气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形成一层暗红色的气罩,凡是靠近的士兵,都感觉气血翻腾,头晕目眩,战力大减。
更有甚者,他伸手一拍,几名重伤未死的士兵,全身精血混着肉泥,化作道道血线,没入他的口中,让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化作皮囊!
这恐怖而邪异的一幕,彻底击溃了前排官军的心理防线!
“魔鬼!他是魔鬼!”
“快跑啊!”
前排的阵列瞬间崩溃,士兵们丢盔弃甲,哭喊着向后逃窜,互相践踏。
吴仁安并未深入追杀,他的目的只是震慑和制造混乱。
在斩杀了数十名士兵,并顺手击杀了两名试图上前阻拦的低级军官后,他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残忍与暴虐,震得周围士兵耳膜生疼。
随即,他脚下发力,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暗红流光,在官军阵营中几个闪烁,避开了后方赶来的高手。
同一片飘落的血色羽毛,轻盈地落回了阳泽城的城头。
从他下城,到虐杀信使,再到冲阵杀戮,最后返回,整个过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但给双方带来的震撼,却是无与伦比的。
城墙上,原本恐惧的新兵,此刻看着毫发无伤、甚至气息更加强盛的吴仁安,眼神中充满了敬畏,甚至是崇拜。
这就是他们的香主,如神似魔,不可战胜!
城墙下,官军阵营一片狼藉。前排的混乱还在蔓延,士兵们的怒吼变成了惊恐的议论,看向城头那道暗红色身影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几名策马赶来的将领,望着地上同僚和士兵的尸体,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吴仁安站在城头,迎着猎猎作响的城旗,暗红色的长袍随风舞动。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残留的一丝血迹,猩红的眸子中,是冰冷的杀意与无尽的狂傲。
“传令,” 他再次开口,声音传遍城头,“擂鼓!备战!”
咚!咚!咚!咚!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在阳泽城头轰然响起,压过了城外官军的喧嚣,也驱散了守军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
战争,已然无可避免。
而在这场即将到来的血腥风暴中心,那个头生双角、宛如人间真魔的身影,将成为所有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吴仁安,便是这阳泽城唯一的规则,唯一的意志!
阳光彻底驱散了薄雾,照亮了城池,也照亮了城下那延绵不绝的军阵。
以及两军之间那片刚刚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一场惨烈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