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中,青楼楚馆。
正是寻欢作乐尽兴时。
紫袍老者却是被一队人马带走…
正欲发作,止见一金牌,上书“镇魔”二字。
便觉浑身冷汗淋漓。
天边最后一抹血色余晖被黑暗吞噬。
府衙大堂内,烛火摇曳。
熏香袅袅,似细蛇枯藤般缭绕…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似两尊妖鬼对峙。
陈景和半边脸庞被映得忽明忽暗。
那青黑色的树纹在他面颊上蠕动。
宛若活物,诡异非常。
“师弟,你可知我为何寻你?”
陈景和目光如炬,直视吴仁安。
声音却似枯井落石。
吴仁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
拱手道:“师兄有命,小弟自当聆听。”
陈景和冷笑一声,指着跪伏一地的执事。
“这些饭桶无用,我且问你,陈家供奉萧远山、陈礼、薛一剑,皆是何人所杀?”
吴仁安默不作声,也未反应…
“师弟,想是皆死于你手吧?”
沉默更甚。
“杀我陈家供奉,可知这些人本是留作守城之用?”
陈景和手中蔓出了数枝老藤,在大堂的青砖铺就的光滑地面上似蛇般游动
堂下执事闻言又见状,头埋得更低。
额头与地面相触,发出“咚咚”之声,似擂暮鼓。
吴仁安不卑不亢,拱手道:“确是师弟所为。”
“你可知,朝廷大军将至,我教正需人手守城?”
陈景和眉头紧蹙,面上青筋暴起。
那些树纹状的青黑色条纹似也随之蠕动。
“意欲何为!”
吴仁安不卑不亢。
“师兄你想,那萧远山等人勾结陈家,囤积居奇,致使百姓饥馑。
若任其妄为,恐城中生变,反倒不利守城。百姓饥馑,民不聊生。
若任其所为,城破之日,我等如何?”
陈景和正欲发作,忽地眉头一皱。
目光落在吴仁安身上,似有所觉。
他细细打量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师弟气息紊乱,内力虽涨,却有杂质。”
陈景和忽地起身,绕着吴仁安踱步,“你服了何物?”
“萧远山临死前服了血煞丹,我从其尸上搜得一枚,为疗伤故,亦服之。”
“哈哈哈!”
陈景和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嘲讽。
陈景和负手踱步。
绕着吴仁安转了一圈,忽然大笑。
“有趣,有趣!师弟可知,此丹虽能短时间内提升功力,却对根基伤害极大。
日后恐难寸进,师弟就不怕断了自己的前程?”
堂外,一阵冷风吹入。
烛火摇曳,映得陈景和面上树纹愈发狰狞。
“师兄此言差矣。”
吴仁安负手而立,血眼中尽是狠厉。
“我辈魔修,早已踏上不归路,还谈什么根基?”
他大步走向窗前。
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语气渐冷。
手中红黑内气凝聚,指尖扣入了窗棂。
些许木屑落下,在黑虎袍上映出点点…
“无根基者,杀有根基之人,夺其所学,不就行了?根基者苦修,吾夺其所学,岂非更快?魔修之道,唯快、唯强而已!”
正说着狠狠在地上一执事肩头一捏。
这年轻执事原是红线武馆的真传弟子,在阳泽城中也是响当当的天才…
却未同他师傅姚旭升一道战死。
“至于潜力?哈!那些所谓有潜力的人,若死在我手下,潜力又有何用?
活着的废物,胜过死去的天才!”
猛然一脚将其踹飞,大吐鲜血。
陈景和闻言,眼中精光大盛,拍案大笑。
“好!好一个'活着的废物,胜过死去的天才'!师弟此言,深得大道真谛!”
他起身,绕过案几。
直走到吴仁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弟心性如此,实乃我教之大幸。”
笑罢,陈景和挥手示意堂下执事退下。
众人如蒙大赦。
连滚带爬地退出大堂,唯余师兄弟二人。
“师弟既已入我无生教,当知教中秘辛。”
陈景和踱步至窗前。
“你可知我为何闭关?”
“不知。”
“本座在修炼一门秘法,一门可令人长生不死的秘法。”
陈景和转身,目光灼灼。
“长生不死?”
吴仁安心头微震,却不动声色。
“师兄何出此言?”
“师弟可曾想过长生?”
陈景和忽然问道。
“长生?”
陈景和点了点头,指着自己胸前未愈的伤口。
“你可知,为何我仍会受伤?”
吴仁安摇头。
“止我尚未全然掌握这诡异之力。”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我教研究诡异已久,吾之大愿,便是人合诡异,获长生不死之躯,谋求更强之力!”
窗外,一声乌鸟啼叫剌破夜空。
窗边的陈景和手中漫出一丝绿雾,院中老树异变突生…
不过片刻那鸦儿编止了声…
“师兄所言,可是真的?”
吴仁安心中惊疑,面上却不露分毫。
陈景和嘴角微扬。
“师弟以为,这世间只我教独有此法?”
他轻笑一声。
“这时间有妖诡远矣,教中典籍说是前朝末年,天降不详。
那畜牲中有妖,人死后有诡,两者皆无智,止祸害世间。
伪朝先祖收妖灭诡,前朝遂灭。”
“伪朝官家信佛。佛门那些秃驴早已尝试人与妖兽脔交,生出些不人不妖的东西。
他们正是靠着这些杂种,推翻了前朝。如今却是灭妖禁诡,没出大城中皆设有镇魔卫,专剿妖诡。
阳泽中的那卫早就被这知府葬送在一处好地方了。
实天助本教也!”
吴仁安闻言,心头一震。
他想起自己曾在古籍中读到。
大景朝建立之初,确有“天兵降世”之说。
却不想竟是如此骇人听闻的真相。
“前朝余孽亦在利用妖兽之力,止手段较为温和,仅是用秘法移植其血脉。”
陈景和继续道。
“然无论如何,其寿命终有尽头,到底不如我教与诡异融合,长生不死。”
烛火跳跃,映照着陈景和面上的青黑树纹,
却似活物般蠕动,令人毛骨悚然。
“师兄已与诡异融合?”
吴仁安问道,目光落在陈景和胸前未愈的伤痕上。
陈景和点头。
“不错。我已与‘木位’融合,成就半人半诡之身。虽有诸多不便,却得长生之机。”
烛火舔着芯,将陈景和的影子投在墙上。
扭曲变形,真如一株枯槁的老树,枝桠虬结。
“师弟,我欲与你共享此法。”
陈景和忽然转身,直视吴仁安。
“城中那夜叉已被我捉来,正好与你融合。”
“师兄厚爱,小弟感激不尽。只是…”
吴仁安心中思绪万千。
长生不死,乃世人梦寐以求之事。
然却并无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与诡异相融,怕是要付出代价。
吴仁安拱手道,“然小弟尚有妻儿,且腹中骨肉未出,长生不死,非吾所愿。”
陈景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未强求。
“师弟心意已决,我亦不强求。若日后想通,随时可来木殿寻我。”
吴仁安拱手称谢,正欲告退。
忽听陈景和又道:“师弟,朝廷大军已至城外百里,十日内必至城下。届时还望师弟助我一臂之力。”
“师兄放心,小弟定当尽力。”
吴仁安拱手应道,心中却已盘算起来。
吴仁安转身欲走,忽听陈景和在身后朗声长叹。
“师弟,记住,人生苦短,唯有长生,方能看清这世间的一切沧海桑田。”
吴仁安脚步微顿。
“师兄,我等为魔者当为所欲为,不为万物所困,顺我者未必得生,逆我者必定得死!我自如意逍遥,我自为杀人作乐,却不违我本心!”
却径直走出大堂。
离开大堂,夜风拂面,带着几分凉意。
吴仁安独自立于庭院中。
仰望星穹,心绪纷乱。
“长生不死…”
昔日秦皇汉武,所求长生者皆为尘土。
空求长生又有何用!纵使你长生久视,还不是被人刺于堂上!
“人与诡异…当真能长生?”
月,如一轮破碎的玉盘,苍白冷漠地悬于天际。
残云如鬼魅,游走于星辰之间。
这天地间却无日夜游神之说…
阳泽城中,却也热闹,止府衙无灯光。
唯府衙后院一隅,烛火微明。
吴仁安负手立于庭中,眸中冷光如刃。
他凝视着手中那本皴黄的秘籍,封面血渍已干涸发黑,颇为骇人。
“《血散手》…”
他轻声呢喃,指尖轻抚过纸张。
却竟有丝丝阴寒之气透入肌肤。
翻至内页,草蛇灰线般的蝇头小字密密麻麻。
首页题词赫然是“掌过血散、劲透肌骨”八字。
“好一个'掌过血散'…”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
上次与萧远山激战,他曾亲眼见识这《血散手》的凶悍。
萧远山掌风过处,竟能将石墙拍成米面般的粉末。
这等拍物不碎反化齑粉的手段,当真骇人听闻。
庭院一角,几根绳索垂挂着数块生猪肉,肥瘦相间。
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
肉块遇风轻轻晃动。
“秘籍所载,练此功需先掌拍悬肉,达'肉不动而内碎'之境,方为入门。”
吴仁安取下外袍,露出精壮上身。
内力流转,掌心渐热。
他深吸一口气,凝神聚气,右掌如电,迅捷无声地拍向第一块猪肉。
“啪!”
肉块猛然摇晃,吴仁安眉头紧蹙。
猪肉晃动,可见掌力未能渗入肉内。
他再次出掌,这次稍缓,意在将内力渗透肉中。
“啪!”
猪肉再晃,仍是整块无损。
吴仁安面沉如水,翻开秘籍重新审视。
“掌气需含而不发,如雨入地,无声无息…”
夜色渐深,残月西斜。
吴仁安掌拍悬肉不下百次,却始终未能入门。
“这《血散手》,果然非同寻常,难以速成。”
素来骄傲的吴仁安,此刻倒也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
他擦去额头细汗,踱步庭中,沉思良久。
“内力虽足,却难化为拍血之功,需另寻他法…”
忽地,血眸一动,闪过丝不知的意味。
“若要速成,唯有…借人修炼。”
思及此,吴仁安复又穿上外袍。
肃立庭中,沉声唤道:“来人!”
门外,早有教众侍立。
闻声一人疾步入内,躬身行礼。
“香主有何吩咐?”
“去,寻些囤积居奇、欺压百姓的富户来。”
吴仁安漠然道,“越富越好。”
教众领命而去,吴仁安则立于庭中,静待黎明。
天将明未明之际。
府衙后院已押来七八名锦衣富户,男女老幼俱有。
他们衣衫凌乱,面带惊恐,跪伏一地,瑟瑟发抖。
吴仁安踱步至人群前,俯视众人。
他面无表情,目光冷彻,宛如审视砧板上的鱼肉。
“尔等,可知罪?”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片刻,一中年商贾壮着胆子上前。
“大人明鉴,小人素来安分守己,不知何罪之有?”
“安分守己?”
吴仁安冷笑,“米价飞涨之时,你家米铺抬价几何?”
那商贾额头冷汗涔涔,支吾难药。
“小,小人也是被逼无奈,陈家…”
“陈家令你哄抬米价,你便听命行事,致使百姓饥馑,是也不是?”
吴仁安缓步上前,居高临下。
商贾磕头如捣蒜。
“大人饶命!小人知错,愿捐献家财为城中贫户买米,只求一条生路!”
吴仁安目光淡漠。
“生路?我倒是真有一条生路赐你。”
商贾闻言,如获大赦,连连叩首。
“谢大人,谢大人!”
“你等且听好了。”
吴仁安环视众人,声音森寒。
“城中百姓饥肠辘辘,无米可食,皆因尔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所致。
今日我欲练一门掌法,尔等若配合得当,我便饶你一家性命;若不从,则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富户们面如死灰,叩首称是。
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吴仁安挥手示意教众将第一名富户拖至庭中。
那商贾被按在地上。
面朝青石铺就的地面,后背向天,衣衫被撕去,露出肥厚的背脊。
“我每拍你一掌,你若出声,全家皆死。”
吴仁安冷声道。
“是…是…”商贾颤声应和,双目紧闭。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内力运至掌心。
他按照《血散手》秘籍所载,掌气如春雨,绵密无声,徐徐拍下。
“啪!”
商贾身躯一震,牙关紧咬。
竟硬生生忍住了惨叫。
吴仁安眉头微皱,感觉掌力仍是外散,未能深入。
他调整呼吸,再拍一掌。
“啪!”
商贾身躯剧颤。
面部狰狞,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咦?”吴仁安有些诧异,蹲身查看。
却发现商贾已气绝身亡,背上却无伤痕。
“内伤致死,似是掌力透入五脏六腑,震裂内腑…”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他示意将第二名富户拖来——一名锦衣老者。
如此往复,庭中七八名富户尽皆死于吴仁安掌下。
无一例外皆是内腑震碎而亡,外表无损。
“还差一分火候…”
吴仁安若有所思,翻看秘籍,
发现上书“欲练至大成,需千人性命”。他眉头微皱,喃喃道:“千人性命…却是阴毒至极。”
庭中血腥味浓烈,却无一滴血迹。
那些富户尸身整齐排列,衣冠整洁。
宛如睡熟,却唯有七窍流血。
教众已被吴仁安遣退。
他独立庭中。
月将落,天将明,恰是阴阳交替之际。
“再练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
运功至掌,缓缓推出,拍向那悬挂的猪肉。
“啪!”
猪肉纹丝不动。
却在片刻之后,忽然由内而外渗出血水,继而肉质松散,如同被捣烂的肉糜。
却依然保持着原有形状,挂在绳索之上,未见晃动。
“成了!”
吴仁安眼中精光爆闪。
再次翻看秘籍,发现第一层境界“外形如故,内已成泥”已然练成。
此功练至大成,可隔空拍物,使人体内血肉烂成浑然,形成血泡,极为骇人。
“《血散手》,初成!”
他收功立于庭中,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朝廷大军将至,我需尽快磨炼此功,应对变局…”
吴仁安负手望天,神色复杂。
长生不死之诱,大军压境之危,二师兄神秘莫测之威…
种种变数,皆压于他一身之上。
他回首望向那些死不瞑目的富户尸体,轻叹一声。
“尔等生前不仁不义,死后倒也成全了我这一门功法。
我吴仁安,他日若有所成,当为这满城受苦的百姓,谋一条生路。”
言罢,他取出令牌。
吩咐教众将尸体处理干净。
晨光熹微,新的一日,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