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涧二公子八岁,开始接触长公子学习已久的“君子六艺”。
彼时的林漠——痛苦!绝望!生无可恋!
授“礼”的夫子喋喋不休,张口闭口礼义廉耻,反复灌输所为不为。
敛着性子被要求这注意那。
林漠更难受地发现这老家伙忒执着了些,什么都要求无暇。
有一点让他不满意都得被扣下延课,直到他点头,课程才能暂时结束。
也不是没想过反抗。
在好几次偷跑都被这修为高深的老家伙外放神识梭巡着抓回来后,林漠终于死了心。
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脱。
且“君子六艺”,除了“礼”课的夫子,其余教授乐、射、御、书、数的夫子也个个都不是什么好说话好摆脱的角色。
正所谓“严师出高徒”。
在六位夫子的接力努力下,林漠终于有了些世家公子该有的模样。
在各种课程中的表现甚至也可以称之为十分优异。
就是林二公子自从被排了课,几乎日日蔫了吧唧。
为数不多的高兴事就是去拜访大夫人时,看看两岁大的三妹妹。
月下涧的儿女们九岁会被安排接触本家传承,一直到十四岁都会是六艺与传承交替学习。
不过在这期间,学习重心会逐渐偏向修行。
只有嫡系血脉的主家才有资格邀请夫子们一对一上门教习。
不过他们还是得每半月去一次氏族学堂,去与旁系儿女们同上一堂课。
毕竟同出一族,总归要认识认识。
二公子对此烦不胜烦。
再加上家中的微妙关系,自小受到母亲的影响,林漠渐渐长大,也越来越不爱着家。
二公子极少愿意去到主君面前,也从来不与长公子争抢什么主家的殊荣待遇。
比起未来家主的位置,他似乎更爱去母亲白氏的草药园帮忙打打下手,养护灵植。
高贵的身份是枷锁,草药园自由的空气才更吸引人。
后来的日子里,他能见到林泽枫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但听到外界对这位月下涧长公子的夸赞倒是越来越频繁。
草药园远离月下涧,建在山中。
某一个平常的午后,白氏将他叫去打理草药园时暂居的竹屋。
林漠对母亲没有隐瞒,母子俩交谈良多。
后来又不知道白氏给主君传信时都写了些什么,二公子的课程肉眼可见少了一大半。
空余时间多了起来,二公子的身份渐渐被林漠抛在脑后。
幼时在府邸中到处跑跳,现在只要提前告知母亲一声,他能去的地方就越来越远,认识的人也形形色色起来。
离开月下涧的锦衣玉食,林漠倒是活的更快活了。
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名利之地,生来不爱富贵与权利,林漠就是其中之一。
十二岁,主君的养母大寿,林漠与白氏被接回月下涧家主府。
丫鬟侍女们将他拖进更衣室,一番利落捯饬后把人按在镜前,又是一通拍拍打打,比对收拾。
林漠被这阵仗唬得晕头转向。
等到那些个对他头脸苦下功夫的梳洗侍女们垂首退去,再次面对铜镜,林漠自己都被吓到了。
这是用了什么邪术!
月下涧主君,他的那位血缘阿父,是修真界出了名的俊美不凡。
白氏虽不是大夫人“妍丽动仙都”那般的美貌,但也足够清丽。
有这样的基因,他的底子不可能差,稍微打理装点一下也能是一位俊朗惹眼的世家少年。
只是林漠不习惯,也不如何喜欢镜子里此刻的自己。
话说,这么多年不见,林泽枫又长成了什么样子?
这家伙该有十七岁了。
昨年不是还有人在传——慕容家那位才名在外的二娘子与林泽枫邂逅一场,隔天慕容家就派遣媒人去月下涧主家商量联姻之事。
林漠啧啧两声。
屋里休息一会儿,外面就有家仆准时来唤,将他领去了宴席主场。
仙门世家的后辈弟子们被安排在了一处。
林漠本也不内敛,不一会儿就与身边人混熟,再被身边这位世家子弟推举给别的朋友。
在一声声“林二公子”里不咸不淡地点头应下,与刚打成一片的世家子弟谈天说地。
林漠交朋友凭意愿,觉得投缘就多接触相与,认为不和就痛快远离。
好在他这桌没什么妖魔鬼怪,也没有人故意装腔拿架子
——不排除这些人与他一样年纪尚小。
佳肴,果饮,热情好相处的年轻子弟……
用过特殊术法的烟火几乎点亮人间,星火如雨,形状纷呈。
观烟火时四周安静起来,隔壁桌令人反感的不谐之音也终于有机会闯入林漠耳中。
真是好一番高谈阔论,好一个目中无人。
林漠忍不住回头去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言不惭!
结果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言不发的长公子,不知何时静静投来了视线。
一名与林泽枫年岁相仿的世家公子一直拽着他,一连串的浮文巧语,林漠都替林泽枫觉得难受。
这家伙怎么回事?这样都不把人推开!
不推开就算了,还是那副淡漠样,时不时还淡笑着去回话。
无数个念头顺滑地窜进林漠脑子里:
他真的不会觉得烦吗?他怎么一点儿坏情绪都没有,他是石头砌的人?
林泽枫本人不难受,但林漠看得极度不舒适。
林二公子果断起身,把隔壁桌的长公子扯着手腕拽走了。
那名一直夸夸其谈的世家弟子十分不爽,对着林漠冷声道:
“你谁啊,没看到林公子与我相谈甚欢吗?”
林漠: “……”
二公子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睨他一眼。
然后心道:
你是不是对“相谈甚欢”有什么误解?
但若不找个好说辞,后续说不定会给林泽枫添麻烦。
“祖母叫我来唤他,真是抱歉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谈吧。”
世家公子:“……”
祖母?他就是月下涧那位不着家的符箓天才二公子?
拉着人沿路问好,好不容易稍微远离点人群。
“林漠,你骗他,祖母还没有唤我过去。”
长公子依旧淡淡的,好像什么事都不能将他搅乱。
林漠好心被当驴肝肺,眉头一拧,忿忿道:“……你也不嫌烦!”
近距离看了几眼林泽枫,林漠心里又是两声啧啧,心里酸酸的。
这家伙还真越长越帅了。
以前是课程处处压自己一头,现在是模样直接压了好几头。
“刚刚那人……是临左王氏的长公子。”
林泽枫不紧不慢道:
“临左王氏掌控着联系上下修界的五条黄金通路,月下涧需要这些商路,我就不能与他不欢而散。”
林漠想吐槽,但夫子的唠叨又跃回耳畔。
他最后只能无语望天。
“不过,今日谢谢你。”林泽枫颇有几分不自在。
这日后,又是一别难见。
等几年后,林漠偷偷摸摸拜入了羽剑宗门内,他终于不需要继续参加月下涧的传承课,不用被迫回家。
月下涧的一切好像都乘风远去了。
依依长大了,林泽枫也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淡。
林漠打小跟他就不太对付。
林泽枫稍小些两人天天互怼,偶尔还给对方使绊子。
林泽枫慢慢大了,清楚自己是长兄,对林漠宽容许多。
但林漠好像找到了乐子,变着花样惹他生气。
现在,这人冷冰冰的。
凡事都保持着长公子该有的姿态,又给林漠看得不爽了,还是要找点茬,看他完美的假面些微碎裂。
【那些老古董成功给你养成小古董了,林泽枫!】
你这家伙能不能单纯为自己活一次,别老是惦记自己身上那些个重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