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校场蒸腾的暑气里,七丈旗杆如擎天柱般矗立在东首,顶端悬着的三枚开元通宝,在烈日下泛着金灿灿的光,铜钱孔中纤细的金丝,在微风中若隐若现,宛如蚊须。即便苍鹰从高空掠过,怕是也难看清这细微之处。
“好个张七先生!”施世纶仰头望着高杆,眉头紧锁,嘴角挂着一抹苦笑。
他身着官袍,身形清瘦,眼神中透着几分无奈与焦急。案头那份婚书墨迹未干,张家小姐的八字帖上,半块虎头玉佩静静地压在那里,似在诉说着一段早已定下的姻缘。这姻缘,此刻却被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蒙目射金钱”规矩,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黄天霸站在一旁,身姿挺拔如松。他缓缓解下腰间的九曲弓,拇指轻轻抚过牛角扳指上的北斗刻痕,那刻痕仿佛刻进了他的心里,带着几分岁月的沧桑。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袭来,抬眼望去,只见张桂兰正倚着箭靶,轻笑盈盈。她一袭红衣,在阳光下格外艳丽,眉眼间尽是狡黠:“黄大侠若肯求我,倒有法子破这‘金丝悬钱’的局。”那声音如黄莺出谷,带着几分魅惑,又似藏着无尽的秘密。
然而,校场西侧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关小西拎着个黑布蒙眼的汉子挤进人群,他神色匆匆,大声禀报道:“禀大人,这厮在旗杆下鬼鬼祟祟...”话还没说完,那汉子猛地一甩袖,三枚铁蒺藜如毒蛇般射出,直奔悬钱金丝而去!那铁蒺藜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仿佛死神的低语,让人不寒而栗。
千钧一发之际,黄天霸反应极快,反手抽箭搭弦,动作一气呵成。雕翎箭离弦而出,破空之声震耳欲聋,竟硬生生压过了铁蒺藜的尖啸。三箭连珠射向半空,箭杆上的北斗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与光芒交映成阵,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只听“叮叮叮”几声脆响,铁蒺藜应声而碎,散落在地。然而,那金丝却依旧完好无损,在风中轻轻摇曳,似在嘲笑黄天霸的徒劳。
“好个黄大侠!”张七捋着虬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冷笑一声道,“只是这箭若再偏半寸...”他手中令旗突然扬起,旗杆顶端的机关随之转动,原本并排的三枚铜钱瞬间变换位置,成了天地人三才之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校场外忽有小儿唱起童谣:“金线细,铜钱摇,射断红绳是英豪...”那稚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几分天真,却也似在为这场比试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张桂兰鬓间的鎏金簪忽地一转,阳光在簪头螭龙眼中聚成光斑。她本想将光点引向金丝接榫处,助黄天霸一臂之力,可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施公正仰头观战。那光斑不受控制,不偏不倚地映在施公头顶,官帽下顿时泛起油亮亮一片光晕。
“噗嗤!”郝素玉没忍住,急忙以袖掩口,眼中满是笑意。围观百姓中已有眼尖的窃窃私语:“都说施青天脑门锃亮,今日方知传言非虚...”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施公,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黄天霸的眼神愈发坚定,突然扯下蒙眼黑巾,大声道:“取我朱漆画雀弓来!”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校场,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不一会儿,一把仿汉弓被呈了上来,此弓以柘木为干,纹理清晰,透着古朴的气息;丝弦竟是用波斯火浣布浸桐油制成,泛着奇异的光泽。他指尖轻捻箭羽,三支白翎箭在掌心排成扇面,仿佛在等待着那一刻的爆发。
校场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黄天霸身上,气氛紧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张桂兰的鎏金簪悄悄转向东南,光斑掠过黄天霸箭簇时,突然炸开七色虹光,绚丽夺目。
说时迟那时快,黄天霸大喝一声,三箭齐发。箭如流星赶月,划破长空,箭尾红缨在空中划出三道赤霞,宛如天边的晚霞。“铮铮铮”三声清响,那细若蚊须的金丝应声而断。铜钱坠落的刹那,关小西飞身跃起,想要接住铜钱,却见施公抬手制止。
众人屏住呼吸,只见三枚开元通宝不偏不倚落在青天官帽上,叠成个金光灿灿的宝塔尖,熠熠生辉。
张七手中茶盏“当啷”落地,摔得粉碎,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黄天霸收弓转身,目光正好对上张桂兰含笑的眸子。张桂兰轻声说道:“大侠可还记得少林梅花桩上,那个偷你箭囊的丫头?”那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又似藏着多年的思念。
施公缓缓摘下官帽,三枚铜钱在掌心叮咚作响,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校场。他神色严肃,开口道:“开元通宝铸于武德四年,钱文乃欧阳询所书。
张先生选此钱为靶,当知‘开国承家’之意。”这番话看似平淡,却暗含深意,仿佛在揭开一个隐藏已久的秘密。
张七脸色骤变,身形微微一晃,怀中突然掉出半幅残破婚书。黄天霸眼尖,瞥见纸上“指腹为婚”四字,落款处赫然是二十年前沧州府衙的官印。众人见状,皆是一惊,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原来如此!”关小西恍然大悟,大声说道,“张先生设擂不为招亲,实为...”话未说完,校场外马蹄声如雷,九门提督的令旗已到辕门。尘土飞扬间,一场更大的风波似乎即将来临。
张桂兰忽然捻碎袖中薄荷叶,清香弥漫间,她将虎头玉佩按在黄天霸掌心,眼神坚定而温柔:“当年梅花桩上你救我一次,今日还你半块信物。这局棋,才刚刚开局。”说完,她转身离去,红衣在风中飘扬,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带着无尽的故事,也预示着未知的未来。
校场上,众人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而这场关于金丝悬钱的比试,似乎只是一个开始,更多的谜团与挑战,正等待着他们去揭开、去面对。